方道人神情沉了下來,他之前倒是真想不到,玄廷這次當真要對他下手,畢竟他拒絕徵召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一個人是不可能對抗得了天夏的,說不定玄廷還做好了萬全準備。但是有一點卻是不同的。他擡目看來,負袖言道:“你們就這麼拿下我,人心也是收不攏的。”
張御則是看了看他,語聲平淡道:“人心?方上尊所謂的人心是指那些潛修同道麼?你還以爲那些同道是真的奉從你的想法麼?
他們不過是推你出來,讓你頂在最前面去試探玄廷的態度,去承擔玄廷的壓力,你在利用他們,他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你呢?
你們之間只有利益,而不存在大義,所以不用指望在你被擒捉之後,他們會繼續走在對抗玄廷的道路上,他們只會看到對抗玄廷的後果,從而放棄原先的想法。至於你,或許會被他們惋惜幾句,而後在茶後閒談的時候偶爾提及幾句罷了,僅此而已。”
方道人神情數變,心中隱隱升起了一絲惶怒,因爲他從來以利益爲先推導諸事的,所以張御這番話在他看來很可能就是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就算真的有推崇他的人,那也是極少數。
只是他忽然又冷笑了一聲,道:“我猜的沒錯的話。今天張廷執你一人前來,是要與我論法吧?只要在道法上擊敗我,那麼我在諸位同道心中的地位自然就是可以推倒的。不錯,想法是很好。可是你有那個本事麼!”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幾乎是厲聲大喝而出。
而與此同時,他的身上爆出了一股劇烈的閃光和氣流,像是雲海之上忽然爆開了一個太陽,兩人腳下的飛嶼也是隱隱震動着,於一瞬間變得虛幻起來。
張御站在這股劇烈的光風之中,身上泛起億萬點星光和飄渺玉霧,將此氣光擋在了外間,整個人則是紋絲不動站在半空之中。
而這一動靜也是震動了整個雲海,滔滔氣流隆隆向外擴散,這等聲勢也是方道人所希望看到的,他希望通過此舉能鼓動起一些人,但是令他失望的,儘管這裡動靜極大,但卻沒有一個人因此而過來。
這或許是玄廷阻斷了感應,但更可能是此輩自身也不想來,他們是在觀望,在看這一戰到底誰勝誰負,到底誰才真正佔據道理。
方道人一聲冷哂,知道不該對這些人報以希望,這一瞬間他也是想到,或許約束此輩的就是張御所言之大義,有天夏大義在,這些人只能在他背後借托他的力量,但卻從來不敢自己跳出來去直面天夏。
所有念頭在一瞬轉過之後,他看向張御,沒有去用什麼道術神通,而是直接運轉出了自身的道法。
他對張御僅止於耳聞,可就算這樣,卻是絲毫不敢小看其人。因爲這位是明明白白在外派大戰之中正面擊敗關朝昇的人,甚至整個寰陽派都是敗落其手。而作爲守正宮守正,玄廷次執這些身份,沒有一定實力那是坐不住的。
所以那些什麼試探之類的小手段在他們之間根本用不着,他上來就拿出了根本手段。
他之道法名爲“權宮天命”。
天爲天,地爲地,地從於天,而非天附於地;乾坤不可顛倒,日月不可負反,萬物由一而生,從來有先有後,有上有下,有主有從,他此道法便是取尊取上,據主據陽。
此法一出,只要不是在轉運的一開始就擊破,就代表你已承認了他道法的存在。而道法一切關鍵就在於拖延,且拖得越長,主位就是越是穩固,且越難擊敗。
因爲他修道日長,加之天資出衆,幾乎沒有什麼短板,哪怕只是依靠自身法力神通道術都能與同輩修道人糾纏,所以在道法一展現就將他擊敗那是沒可能的,故他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
而若是對手長久拿他不下,隨着道法變化,那麼默認承認他之道法權先在上,而不敗即爲贏勝。此所謂“先權後命,以命代權”,道法氣候一成,無論對面的是什麼道法都只能居從在他權命之下,不但再也無法威脅到他,反還會被輕易拿捏。
此中還有一個厲害之處,凡是他道法得以在對手面前運使成功一次,那麼這對手除非能登上境,否則以後將會永被壓制,再無勝他之可能了。
張御不知道他的道法妙用,但是他有大道之印,聞印與目印相合之後,縱不能看透那氣機變幻,但卻可以隱隱能察觀大勢,他能判斷出局面拖延下去,那麼會讓此人佔據優勢,他的機會只在鬥戰前半段。
於是他也不客氣,他身上光芒一閃,命印分身從身軀之中直接分化出來,全身法力凝於指尖,向前一指,霎時億萬星光匯聚一點,倏然爆閃而出!
這一團曜光照顯,立將方道人方纔發出的光華克壓了下來,此刻所有試着感知這裡的修道人都是覺得感應之中一陣刺疼,只餘白茫茫一片,不得不收了心神回來,匆匆調和氣機。
任何人道法都俱有優劣,此才符合變化之道。方道人道法缺陷正在於初時運使無從發動攻勢,這也是等於把先手讓給了張御,所以此刻無處可避,可他知曉自己道法缺點何在,故是早早備妥了應付之法。
面對面前那無盡光華,他心意一催,身上浮現一團與自己一般的虛影,出來之後對外一拂袖,法力涌出,與攻來那一點星芒轟然接在了一處。
這一招之中,不但有逆化神通之法,更是暗含替己之道,雖是那一團虛影在衝擊之下散去,可也是將這一擊擋了下來。
可這時他神情微微一變,一道劍光自光中飛出,待他感應發現之時,已然到了面前,這一刻,似乎時間頓止了那麼一瞬,便見那劍光從他身上倏然穿透了過去,不過在同一時刻,一張法符從他身上飄落了下來,可以看到從中被切成了兩段,卻是替他代受了這一斬。
而這也是他有意如此,用法符替去了自身之損,就等於方纔這一擊沒有起到哪怕任何牽制的作用,而這一個空隙足夠他騰出手來反擊了,反擊張御不是目的,而是爲了爭取拖延更長的時間。
然而他方纔如此想時,身上那輝盛氣光竟然不受控制般閃爍了一下,與此同時,他的袍袖倏然撕了一道裂縫,卻是主動替他擋住去了一股銳利無匹,直衝神心的劍氣,面色不禁爲之一變。
張御所施展出來的劍光,雖然還做不到“斬諸絕”斬氣即斬人的境地,但是方纔他卻是運使出了“重天”玄異,使之威能生生拔高了一層,故是方道人雖用法符替避,但劍上威能仍是牽扯到了其本人身上。
儘管方道人身上法器衆多,準備也是充分,這一劍並未能斬傷他,可這一個錯判,導致他本來欲存反制的心思落空,不僅這樣,就在那股劍氣消散的同時,又一道分化劍光緊跟着劈斬而來!
方道人吃過一次虧,這一次卻是不敢單純憑藉法符去擋,只能沉着心神應付,只要拖下去不輸,那麼他就是贏家。
可劍光一旦展開攻勢,卻不是那麼好擋的,每一道劍光皆是奇快無論不說,此中所蘊含的力量亦是異常強橫,而且一劍之後,又有另一劍劈來,頭尾接續,無有斷絕。
他馬上意識到了不妥,根據他的經驗判斷,若不加以反制張御,那麼在幾個呼吸之內他什麼也做不了,雖然這只是短短片刻,可既然張御所爭取到的,那肯定是要趁這個時候做些什麼,故他不能真被逼在了此處。
心意一催之間,一道仙光飄渺的元神自身之內遁出,然而對面卻有一隻燦爛華美的玄渾蟬飛了出來,將他元神敵住。
此時此刻,命印分身趁着他分化元神之際,身上光華一閃,一道幻明神斬直接斬入了他心神之中,可是這個時候,他身軀於剎那間變得如琉璃一般透明,竟是將這神通給反照了回來!
這卻是他利用了守持心神的法器和自身神通所做的反擊,事實上,因爲準備充分,手段衆多,除了飛劍這等銳器擋不住,絕大多數攻勢他都能給反推了回去。
而將對面神通反制,無疑營造出了一個難得空隙。他正準備出手搶回主動,可這一刻,心中卻是升起一股不妥之感,於是感應配合法器一掃,隱隱約約察覺到有一道劍光似是在潛伏在了附近,似是等着他出手。
他不禁暗哼了一聲,顯然對面在出招之時就好神通失敗的準備,就如同高明棋手,每一枚棋子都是相互之間有所掩護的,啃掉一枚,另一枚卻能跟上殺來,最後誰吃虧卻不一定。
他明知前方有陷阱,自然不會跳入進去,當他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既不能攻代守,那就只能加固自身,故是在遮擋劍光之餘,又是給自己添加上了數道屏護,準備盡全力抵擋張御下來蓄勢欲發的那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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