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在與張御一番話語後,他就十分殷勤的在前帶路。
張御一行人跟着他離開飛舟泊臺,轉而往一座地下馳道的駐臺過來,在進入略顯昏暗的地下通道後,外面陽光和溫暖也是一下退去了。
張御問了中年男子的姓名,得知他名喚狄苗,便問道:“狄郎君,現下是往哪裡去?”
狄苗忙道:“去掖崖州,路程稍遠一些,還要請張玄修委屈幾日。”
張御略略一思,根據他事前的瞭解,奎宿星有六百餘個大型聚集地,小型聚集地更是難以計數。
按照奎宿星的地理劃分,他腳下所在名爲“悅關州”,掖崖州距此較遠,當在中心元海以西,距此至少有兩萬餘里,那裡較爲荒僻,且似是戰事頻發之地。
而整個奎宿最爲繁華且最爲安穩的地方,當屬位於地陸正中的“曇泉州”了。
這處地州正上方就是駐守正軍的乙未天城,州中還有一位玄尊化身和其弟子坐鎮,除非遇到外敵大舉來攻,那裡怎麼也不會有事的。
駐臺之上大約有十幾個人攜帶着大小行李等在那裡,有的手中還抱着孩童,看去只是尋常的州民。
這些人見到張御一行人走過來,且張御還是一身修道人的裝束,都是下意識露出了敬畏之色,往外避開了一些。
在等了有一刻之後,聽得忽忽聲響,一駕看去略顯的老舊的造物馳車進入了駐站。
等馳車身上的光芒退去之後,便見到外面的金屬外殼坑坑窪窪,光澤黯淡,有些地方甚至完全剝落了。
狄苗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張玄修,別看這馳車破舊,可在下往來乘過多次了,還是很穩當的。”
張御倒是不在意這些,而且狄苗也沒虛言誇大,這馳車雖然表面看着破敗,可只是長久未經打理修飾的緣故,內部還是有着充沛的生機,的確沒有什麼問題。
不過他注意到,馳車前面的車廂裡所坐之人幾乎都是披甲軍士。
和內層所見到的軍士略微有些不同,這些人即便身着外甲,也保持着正常體型,只是玄甲上面滿布灰土污垢,多處沾染着風乾的黑褐色血跡,其中一人面甲缺了一半,只有半邊臉包裹在裡面。
這些軍士一個個神情木然的坐在那裡時,看這情形,明顯是從戰場上退下來沒多久。
“張玄修,這邊請。”狄苗在前面招呼着。
聽到這裡的聲音,前方一些軍士似是受到了驚動,不由自主警惕了起來,其中一兩個人看到張御後,眼神變得頗爲不善。
一名軍士看着張御一行人往後方的上等車廂走去,嘀咕道:“修士,是從內層來的吧?嘖嘖,修士就是好,和我們不一樣,好吃好喝供着,不過老李說這位能在這裡活幾天?”
被問到話的人哼了一聲,“活幾天?活的長着呢,我們死了他們死不了的。”
這時一名錶情嚴肅的軍士瞪了這兩個人一眼,道:“少說兩句,咱們的事和別人沒什麼相干。”
那軍士嘴脣動了幾下,終於沒再吭聲。
張御此時踏入了後段車廂之中,與前面的擁擠相比,這裡非常寬敞,並且他們一行人佔據了前後兩個車廂。
在狄苗安排下,李青禾他們前車廂內落座下來,而張御往更後方的車廂走去,妙丹君尾巴微搖,跟了上來。
在推開車廂門後,張御見這裡已是坐着一名身着青色斗篷的修士,這人擡起頭看了看他,而後伸手將遮帽拿下,露出湛然有神的雙目和頭上道髻,並自座上立起身,雙手一擡,揖禮道:“廉卓,道友有禮。”
張御也是將遮帽拿下,立定回有一禮,道:“張御,道友有禮。”
廉卓看見他臉容,不禁微微一個失神,不過他很快恢復自然,放下袖子,坐了回去,他問道:“道友身邊帶着隨從行走,是方纔從內層來的吧?”
張御在軟榻之上坐下,點頭道:“不錯。”妙丹君這時候來到了他的腳邊蹲下,這頭小豹貓在不主動顯露身形的時候,外人是看不到它的。
廉卓笑了笑,道:“我比道友早來了半載,初時有些不習慣,現在倒也適應了,雖說此間戰事頻頻,可只要小心一些,其實比內層更好,至少沒那麼多拘束。”
他看了看外面,道:“道友別理前面那些軍士,這些人據說前些天遭受了一名上宸天修士的突襲,本來應該和他們配合的修士扔下他們跑了,三百多人的披甲軍,最後就剩下這麼多了,也難怪滿腹怨氣。”
張御挑眉道:“那位道友是臨戰脫逃?”
廉卓語氣隨意道:“那要看怎麼算了,若是打不贏,天城軍府並不鼓勵我輩死戰到底,每一個修士的性命都是寶貴的,在以後對抗宸天修士時能起到的作用更大,現在死一個都是損失,若是時機不對,能退則退吧。”
張御不瞭解這裡情況,所以他沒有妄下評語,只問道:“上宸天修士經常來此侵襲麼?”
廉卓道:“時常有的事,他們來我們這裡,主要是爲了找尋去往內層的隙口,若是被他們找到,整座地星都有可能成爲他們的攻擊目標,這是我們要極力避免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微微一皺眉,而後自衣兜掏出一瓶丹丸,倒了一枚出來掩口吞服了下去,神情纔是緩和下來。
他擡起頭,見張御看着自己,想了想,道:“道友知道‘虛空外邪’麼?”
張御點頭道:“略知一二。”
虛空外邪是內層到來的修道人首先要面對的問題。
這等外邪侵蝕神異,若是放任不管,修士的力量就會被不斷削弱,生命層次也會持續退化,甚至最後有可能蛻變成爲一個普通人。
他那日感到不適,實則就虛空外邪的侵染。
廉卓道:“我最早來的起初還不覺得怎麼樣,也不以爲然,可是沒幾天,我居然感覺到了飢餓疲憊。
需知我輩辟穀食氣,便是精元消耗嚴重,也可自我調束,絕不至於出現這等情況,實則這便是遭受了外邪侵染。”
他舉了舉手中丹瓶,“這事只能用丹丸克服。不過平時還罷了,對敵之時越是運用神通法術,越是容易遭受侵襲,每次回去我都要進入清關坐觀一段時日,才能調和回來。”
他看了看張御,勸道:“道友也需要小心,最好儘早服食丹藥,避免外邪侵入。”
張御頜首道:“多謝道友提醒。”
那日不適後,本來他以爲自己也要服食丹丸進行抵禦,不過後來以心力時不時催動天授衣,卻是成功遮蔽住了這裡的侵襲,顯然抵擋外邪的辦法絕不止服食丹丸一種。
就在兩人攀談之間,馳車不停往前疾馳,一天之後,來到了下一個地州的駐站,不過此刻距離掖崖州還有兩日路程。
這個時候,車廂內的人已是能夠漸漸感覺到外面溫度下降了許多。
張御眸光微微閃動,穿透地表看去,見外面已是變得一片冰天雪地,平原之上,都被皚皚白雪所覆蓋。
他和廉卓都是修道人,並不受此影響,而外面的李青禾三人,也同樣披着神袍玄甲,都是不懼寒冷。
在馳車停下來後未久,車廂之中又進來了一名望去四旬左右的中年修士,這人眉眼深刻,臉頰輪廓分明,眼神很是銳利,進來之後,看到張御和廉卓二人,拱手一揖,便就坐下不言了。
只是過去不久,外面忽然傳出了一陣喧鬧,並且聲響越來越大,本該行駛馳車卻是遲遲不見上路。
張御目光一轉,透過艙窗望出去,見是一羣外甲之上滿布裂痕和灰土的軍士想要擠上車廂,而馳車衛管卻是不允。
其中一名軍士言語激憤道:“車廂還有那麼多空着,憑什麼不讓我們上?我們這裡還有不少受傷的同袍,要急着送去前面擲爐州醫治。”
衛管卻是拒絕道:“我們是載客的馳車,車票是早便訂下的,可不能無緣無故放你們上來。”
這時一名隊率模樣的人擠了出來,他身上的外甲破破爛爛,暴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是凍瘡,他抱拳道:“這位管衛,州中現在缺醫少藥,而同袍們的傷勢耽擱不得,我見車廂後面還空着,還望管衛通融一二,載我們行一程,我們到了前面地州就下車,車費我們可以加倍。”
管衛有些爲難,道:“不是我不通融,車廂後面坐着的是幾位上修……”
一名軍士忽然衝上來,怒道:“修士能飛遁,佔着車廂做什麼?要去哪裡,自己飛遁着去不就行了麼?”
那隊率一把攔住他,呵斥道:“住口!”他對管衛一抱拳,“能否讓我們和那幾位上修談幾句?”
車廂之中,那中年修士忽然看向張御和廉卓二人,沉聲道:“這些軍卒也是不易,就讓他們上來吧,兩位道友以爲如何?”
張御看他一眼,微微點頭道:“可。”
廉卓卻是看去有些不情願,只是見兩人都是同意了,他也不好出言反對,只道:“既然兩位道友都這麼說了,那就讓他們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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