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蒼穹和金伽真人在村外打量了一陣,發覺村中似乎有些混亂,大概是因爲夏侯廉大敗而歸的緣故,村裡很多人都聚集在祠堂裡開會。
其中有不少老弱婦孺,都在大聲抗議:“家主這一回興師動衆,實在是太莽撞了,聽隔別村的人說,他們村也有不少人都受了重傷,這要是客死在太玄門可怎麼辦?”
一羣人聲討着夏侯廉,似乎早有不少不滿壓抑在心頭,一個抽旱菸袋的老者似乎是這個村的村長,只是蹲在祠堂門口不停地抽菸,聽着衆人的數落,並不多說。
等到這些人的火氣漸漸消減了,老者才站起來那菸嘴在腳底抹了抹說道:“列位鄉親,今日的事我也知道實在是不妥,但是諸位還是在忍忍吧,畢竟咱們村子常年依靠夏侯家,不是說翻臉就翻臉的。所謂脣亡齒寒,這一回夏侯廉似乎受了重傷,若非他身邊的一位親信救護,恐怕回來都是個問題,夏侯家是否又要易主,還是個未知數啊。”
一名年逾古稀的阿婆,也出來說道:“是啊,如今正是關鍵的時候,太玄門咱們又結下了恩怨,家主說得汪家又不知是否真的靠得住,萬一突然變天了,誰知道會是個什麼情況,各位鄉親還是稍安勿躁。”
這些人大概也意識到,眼前的局面頗爲複雜,漸漸不再那麼衝動,其實說到底這些人的怨氣都是積攢得太久了,再加上今日受傷回來的都是村中壯丁,每一個人的生死都關係着好幾家的存亡,怎會不牽動他們的情緒。
卻有一位帶着孩子的婦人,忍不住問道:“村長,恕俺婦道人家多一句嘴,當年若是夏侯鈺沒有早死,如今咱們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局面,您老見多識廣,吃的鹽比我們吃的米還多,卻說說眼下最有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
那村長聽她提到夏侯鈺的名字,眼神中卻不由閃過一絲暗淡,隨即嘆口氣道:“以前的事就不說,只說眼下,咱們家主就這麼受了汪劍仲的唆擺,去和太玄門撕破臉,就只怕人家會找上門來興師問罪,那可就麻煩了。”
“這個咱們倒不怕吧?”有年青的小子說道,“想咱們夏侯家五大部落,全部都是精通機關術數,而且五個村子又藉助地利,遍佈機關大陣,尋常人物根本闖不進這裡的。”
那村長聽了卻是不由失笑:“我說孩子啊,你還是看不清形勢,這一回咱們是傾巢而出,去和太玄門抗衡,難道就沒有用上夏侯家精妙的機關術嗎?你去問問受傷回來的幾位阿叔,看看他們是怎麼敗在別人手裡的,依我看對方能夠連夏侯廉都給打敗,只怕五行機關的造詣絕不會淺了。只希望咱們的五行陣法,能夠困住人家,然後爭取時間,等待局勢變得明朗。”
聽完這老者的論述,衆人都變得沉默起來,顯然明白了此刻的情勢微妙,實在不是意氣相爭之時。
而另一方面,越蒼穹和金伽真人聽到了此人的見解,也不由認同這老者的見識非比一般,可惜夏侯廉不會用人,否則這麼好的人才若能爲之所用,必然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
於是,越蒼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計策,他問金伽真人道:“師父,你猜這老者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想法?”
金伽真人搖搖頭說:“我看這老者,未必肯臣服於夏侯廉,或許他早想脫離夏侯家的控制,另有圖謀,也說不準。但是這個村子,絕對是咱們的突破口。”
“既然如此,索性就給他來個登門拜訪。”越蒼穹卻是露出狡黠的笑容,準備悄悄去找這位老者,將其拉攏過來,然後借道去往技巧閣。於是,在暗中等待了一陣,看衆人都各自散去,越蒼穹才和金伽真人悄悄潛入村中,這村子裡果然機關不少,多是土系的機關術,或是陷坑,或是石陣,幸虧兩人修爲不一般,輕而易舉地就避開機關,進入了村中。
然而一番搜索,找到了那村長的住處,趁着此人獨自一人回屋的機會,由金伽真人負責放哨,越蒼穹則潛進了屋中,試圖和此人交涉。
越蒼穹隱去身形,慢慢摸進屋內,見這老者坐在藤椅上,正在慢慢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當即施展洞察之術,遍尋此人的意識,卻沒想到得到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
原來這老者竟然是夏侯廉的死對頭,這次夏侯家圍攻太玄門的事,本該是由他代表村子出馬,誰知老者卻託病不肯出去,反而只怕出村中七個老成持重的男子,以作應付。
夏侯廉雖然一直視他爲眼中釘,但此人在五大部落裡的資歷卻極高,再加上平日裡又是陰奉陽違,從不做出格的事,要想治他卻苦無機會。
如今老者一直在苦思眼前的局面,到底該不該出手幫夏侯廉一把,畢竟自己的村落一直仰仗着夏侯家才得以興亡,所謂脣亡齒寒,若是在這個關鍵時刻袖手旁觀,只怕會連累自己的族人也會有滅頂之災。
但是那夏侯廉實在不成氣候,目光短淺,又剛愎自用,可惜當初他大哥夏侯鈺死得早,否則今日夏侯家絕不是這個光景……
這老者正在一番思量,卻不防屋中多出了一個陌生人,越蒼穹既然打聽了他的心意,就開始施展幻術,試圖引導此人與自己聯手。
片刻過後,老者迷迷茫茫彷彿回到十幾年前,意外地目睹了一起慘案,正是那夏侯廉下手殺害夏侯鈺,謀奪夏侯家家主之位的場景。
這些影像都是靠越蒼穹根據夏侯顏的陳述,夏侯廉的表現,以及神秘人的舉動上推測出來,因此頗有模糊錯漏之處,那老者只是恍惚了一會兒,忽然驚醒從藤椅上坐起,沉聲問道:“誰?居然敢算計老夫?”
“老伯勿急,晚輩越蒼穹爲了太玄門與夏侯家的糾紛,特來拜會,唐突之處還請見諒。”越蒼穹當即顯出身形,不卑不亢地說道。
那村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自然明白眼前這年青人手段不簡單,當即口氣和緩了一些,說道:“原來是最近攪動得南北兩陸,都不安生的越少主,看來閣下的神通還真是廣大啊,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入老朽的房中,還能對我施展幻術,看來人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越蒼穹自然知道他無端中了自己的幻術,多少難免有些不甘心,便即說道:“老伯言重了,在下其實是爲了一個朋友不得已才用上了如此手段,說來我那位朋友和貴府卻有莫大的關聯,因爲我那位朋友就是夏侯鈺的親生女兒夏侯顏。”
“二小姐?”老者眼神一晃,心中有些不可思議地想道,原來家主帶回來的就是她,可是二小姐當年被趕出去後,就一直不曾回來,她不是夏侯廉收養的義女嗎,怎麼這越蒼穹卻說是夏侯鈺的女兒?
於是反問道:“你此話從何說起,夏侯家的名聲可不能由你隨便污衊?”
越蒼穹自然解釋道:“這件事事關我朋友的名聲,我又怎會隨便亂說,其實夏侯顏是我生死與共的朋友,她將當年的事全部告訴了我,當然老伯你可能無法相信,但實際上夏侯廉纔是你我共同的敵人,如果再不阻止他,只會令夏侯家還有五大部落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老者臉色一沉,反問:“少年你不要危言聳聽,我老餘可不是三歲小孩子,被你幾句話就能輕鬆騙得入甕,你方纔試圖用幻術攻擊我,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思?”
越蒼穹卻不由笑道:“餘老,我若要害你,就該趁着方纔的機會將你控制住,爲何卻要你看什麼陳年往事,這件事事關重大,我知道你不一定會相信,不妨親耳聽聽夏侯顏的話。”
說着從耳中取下傳音丸,遞到餘老面前,對方臉色微顯詫異,很明顯他識得這樣東西,乃是夏侯家不秘傳的機關巧物,思慮了片刻,終於接在手中,塞在了耳孔之中。
很快,傳音丸內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清晰而真摯地喊道:“餘伯伯,你忘了顏兒,小時候你還誇獎過顏兒,說我的天資是天下間少有的,就算是夏侯家也難遇上幾個像我這樣的奇才?”
“你真的二小姐,爲什麼你要幫着這些外人?”餘老一臉的驚訝,但還是心中涌起了無數的疑惑,“難道你真的是夏侯鈺的女兒?”
夏侯顏自然在那邊點頭說道:“如果餘老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見我母親的墳墓,還有當年見證我出生的老街坊,他們都能證明我是夏侯鈺的女兒,而夏侯廉,我本該叫他二叔,他卻利用我父親的秘密害死了我爹和我我媽,假意收留我卻是爲了修煉血祭術,後來不惜要殺我滅口,是一位夏侯家的元老救了我,相信等那位元老出來與我對峙,就能判別真僞了。”
餘老聽完所說,卻是臉色陰晴不定,必定單憑夏侯顏的一面之詞,也無法肯定他們所說的事實,他身兼一村之長的職責,是不可能輕易改變立場,當即問道:“越兄弟,你做了這麼多,到底像我老頭做些什麼吧?”
“借道!我們要進去機巧閣,解決這埋藏了十幾年的懸案,還夏侯顏一個清白。”越蒼穹冷冷說道,“夏侯家也是時候從新選一個主人了。”
他說的雖然激昂,但在餘老聽來卻是難以決斷的一件事,畢竟作爲一個多年在夏侯家打滾的人物,是知道自己任何一個決斷,都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終於還是否定道:“這個要求,我無法辦到,你和你的朋友此刻就走,我可以當做從沒有見過你們,決口不提今日之事,其他人恕老頭我實在辦不到。”
越蒼穹不由失望,看來費了半天脣舌,還是不能說服這老者,事到如今決不能再耽擱了,便改口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提一個不情之請,我願意和老伯做筆交易,門外站着的是太玄門的長老金伽真人,我把他留在這裡當抵押,老伯你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讓我進去找出證據給你看,我所言非虛。若是到了時間我不能回來,或者無法證明我說的話,那麼金伽真人就是你送給夏侯廉的一份大禮。”
金伽真人在外面聞言,氣得差點吐血了,這個臭徒弟怎麼又亂來,一張口就把我給賣了。
餘老卻又陷入了沉思,隨即反問:“原來在外面的竟是金伽真人,他真的願意爲你作擔保?我老餘也不會太不近人情,就給你兩個時辰,到時候你只要能安然回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放你們回去,就看你外面的朋友願不願意冒這個險留下來了?”
越蒼穹卻自信滿滿地說道:“實不相瞞,金伽真人是我的授業恩師,生平最愛與人爲善,又是一股古道熱腸,弟子但有所求,決不推辭,不信他聽見我所說必然就會進來,你說是不是,師父?”
聽到越蒼穹叫自己,金伽真人哭笑不得地飄身進了房間,衝餘老一拱手道:“餘兄好,在下金伽真人,叨擾了。”
眼見金伽真人真的出現在面前,願意留下做人質,餘老把心一橫,索性說道:“也罷,就和你們賭這一把,從此刻開始,我只給你們兩個時辰。”
越蒼穹聞言想也不想,立時飄身出去,便向村外衝去。
餘老望着面前的金伽真人,對方卻是毫無異樣,大搖大擺尋了張椅子坐下,還很客氣地請餘老同坐。
當即分賓主坐下之後,餘老不由反問:“你就這麼任他離去,就不怕這一路上的機關,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