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幻夢裡甦醒的少年再度永遠離開了舊日形形色色便利神奇的造物,重新獲得了感知與對身體的控制,柔和的青色光芒浸入他的額頭,疑惑的他吃力地睜開雙眼,終於看清了身處的世界。
青光散去,他看到一位紫瞳如幻,肌如冰雪,姿容綺麗的女子正坐在牀邊木椅上,她微笑地看着少年,目光極盡溫柔。鎏金紅絲帶輕束的濃密的直長髮整齊梳在腦後,雖爲黑髮卻浮動着紫羅蘭色的暗光,暗紅金絲嵌有綠藍寶石的血族式蕾絲連衣絨裙分外緊緻,勾勒出她纖細又不失豐滿的身材。
夏普瞪着女子愣了半晌,忽然帶着哭腔問:“姐姐你好美,你是英靈殿的女武神麼?”
“噗嗤,有人那麼叫過我,然而我沒去過英靈殿。”女子笑道。
夏普又愣了片刻,忽然驚問:“您是海洛依絲殿下?”
“正是。”
女子話音剛落,夏普就像忽然被打了一巴掌一樣猛地坐起,他拖動麻痹的身軀想要下牀,同時驚慌而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殿下……我……請恕下官身體抱恙,未能遠迎……呸,不對,是未能迎接。”
夏普區區一個已亡諸侯國的臨時將領,哪見過這等陣仗,堂堂鼎盛帝國權勢滔天的皇帝的女兒、威震天下的絕世神將、傾國傾城的一代美人在他甦醒時出現在他的牀邊,顯然已經呆了有一會兒,說不定在他昏迷時還做了些友善的事情,此等榮寵,夏普毫無心理準備,頓覺精神恍惚,急忙想要翻身下牀行禮。
結果海洛依絲一把把他摁回了牀上,纖細的手腕中力量之大夏普根本抗拒不了。所以說當血族真好,既能保持體型又能擁有力量,簡直完美。
“我知道,鷹嶺新營指揮夏普舊傷復發,昏迷不醒,因此未出城迎我,我來訪時亦不曾禮待,此番罪過,我決定在此寬恕。”
“謝……謝謝皇女殿下。”夏普臉漲通紅,結結巴巴地說。
“你的傷口處理不善,因爲傷口腐爛,感染了疫病……”海洛依絲平靜地說,語氣宛如旁觀者,冰冷而客觀。
夏普沉默良久後苦澀地問:“我還剩幾天?”
“不知道,可能五十年,可能十年,可能五個月,也有可能五天。生死這種神妙的事物哪裡是那麼好斷定的呢。”海洛依絲頗有些小女兒狀地一手托腮望天,一手玩弄着鬢角的髮絲,嘴角在翹與平間搖擺屋頂,似乎子啊憋笑。
“可我的傷……”夏普敏銳地意識到海洛依絲話沒說全。
“沒事的,我已經用血契秘術幫你治好了。”海洛依絲終於笑了起來,顯然剛纔的小惡作劇成功讓她很開心。
夏普的臉再度漲得通紅,他剛想坐起感謝,卻又被海洛依絲按住肩膀壓回被窩裡。這姿勢,這角度,這動作……一時間夏普只覺渾身燙軟,臉龐好似要滴出血來。
“謝皇女殿下。”他弱弱地說。
“哈哈,你作爲沃爾納公國人類邊鎮常備軍殘部偏將,在遭沃爾納公爵算計的情況下沒有投降馬虜而是堅持抵抗,固守和你毫無關係的卡賽利亞王國拉蒂亞城,爲我調兵遣將支援友邦爭取了時間,我該謝你纔是。若黑可汗在卡賽利亞腹地與我軍從容周旋,我軍的傷亡與戰局恐怕會是難以接受的。用你拯救的軍民的性命換你的命,我是掙了的。”海洛依絲笑了笑,柔聲說。
夏普何曾在上級處體驗過此等溫柔甚至有些曖昧的態度,他感覺自個兒整個人都快壞掉了,連忙盡全力鎮靜心神,說:“都是下官應該做的……”
“客套話就不必說了,當今布洛德哪支軍隊做事前不要先談條件,所謂應做之事不過笑談戲言。”海洛依絲慢慢斂去笑容,正色道,“我聽聞當日黑可汗曾以沃爾納半壁勸降你,你拒絕了。我一向賞罰分明,你堅守拉蒂亞直到援軍趕到,夜襲敵營斬殺人馬大將格喇·沃巴,殲敵無算,戰功卓著唯有賽靈斯的繼承人可以相提並論,如今沃爾納與塔祖爾皆已亡國,若你好好幹,我未必不能以沃爾納半壁,甚至是全境設爲軍鎮,封你爲帥。”
“我……”面對皇女的坦誠相見與重諾相許,夏普不由百感交集,感動得說不出話,只能鄭重地點點頭。
“不過我的部下先前似乎對拉蒂亞的戰事有些誤會,因而這些日子各方行事多有不妥。我也是在調查清楚後,覺得此行有失,恐寒功臣之心,這才特意探望你。等你重回軍營,很快便會知道昏迷幾日裡發生的事,還望看在我的面上寬恕各方,不要傷了和氣,我會替他們報償的。”海洛依絲的面容重歸柔和。
夏普當然不知道海洛依絲說的是什麼事,便大言不慚地說:“反正都是些小事,在下一定會約束部下,防止友軍間因發生摩擦的。皇女殿下不必勞煩,何談補償。”
“你尚未回軍,不知情況,我很理解。可是,你說的話我可是會當真的喲?”海洛依絲嫣然一笑。
真好看……夏普心中一動,隨即強穩心神,繃着臉說:“在下一定不會食言的。”
兩人說話間,一位鷹嶺士兵端過一碗熱湯放在牀頭櫃上,然後詭異地看了兩人一眼。
“我知道~呵呵,話說你躺了那麼久,還沒吃過東西,想必身體虛弱得很吧。”海洛依絲說着把牀頭櫃上只剩小半杯的水杯移開,把新送到的牛肉湯端起,盛出一勺送到嘴邊吹了口氣,然後遞到夏普的嘴邊。
肉湯燉得很爛,香味濃郁。剛剛找回飢餓感的夏普在聞到食物的香味後頓時鼻子一酸,感動得熱淚盈眶,差點哭出來,若非海洛依絲不讓他下牀,他肯定立刻給她跪下唱征服。從鷹嶺到拉蒂亞,他何曾有過這種待遇!
“快吃。”海洛依絲溫柔地瞪了他一眼,柔聲催促。
夏普活像一隻路遇好心人管飯的野狗,乖巧地噙淚點頭,叼住湯勺把湯喝下。
“好喝!”
“哈哈,你是想把湯勺吃了嗎?”
一勺接一勺,海洛依絲把一碗牛肉湯全喂進了夏普胃裡。
“謝謝!”夏普正感謝着,忽見海洛依絲抽出一把匕首,舉到面前撫摸了一把。
夏普瞳孔猛縮——難道剛纔的厚待全是虛情假意,海洛依絲想卸磨殺驢!
只見海洛依絲乾脆地切破了她白皙右手的食指,頓時,嫣紅血珠滲出。她燃起血瞳,催動血能,點點紫光浮現在她兩手間,滲入血珠間,沒多久,血珠竟然變成了海藍色。
海洛依絲笑吟吟地把手指伸到夏普面前,說:“看到了麼?這可是好東西,快喝下去。”
“那個……在下不是血族。”夏普嚴肅地說。
“噗嗤,這是魔藥,用布洛德的血煉製的,有恢復身體的效果。”
“哦哦,抱歉我誤會了。”
“全含住也可以哦~”海洛依絲笑得更深了。
聞言夏普心頭一顫,心說皇女大人你撩漢技術簡直一流啊,下官實在經受不住,容易想入非非,總之……會玩會玩,在下佩服。他順從地張開嘴,任憑海洛依絲把藍色血珠墜入他的口中。
“謝皇女殿下。”
“哈,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先回去了。身爲主將,軍務纏人,你懂得。”海洛依絲掏出一張紅絲帶包住手指,笑眯眯地起身告別。
“皇女殿下走好!”夏普趕忙坐起,目送海洛依絲高挑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等等,我看到了什麼……這身高……快兩米了吧!
夏普忽然意識到,海洛依絲的海拔之高簡直讓人咋舌。
到底是血族啊!
他艱難地爬下牀,勉強拖着疲憊的身體出了門,迎面看到了阿提亞。
“長官好!你終於醒了。”阿提亞臉上一個大寫的興高采烈。
“讓將士們擔心了。”夏普溫和地笑了笑,他走到欄杆,俯望軍營門口,他看到士兵們尊敬地打開營門,侍立於兩側向騎着白色駿馬的女子敬禮,直到她風般疾馳離開。短短片刻,她的身影沒入了遠方房屋的遮蔽中。
“海洛依絲殿下實在是個偉大的將領,偉大的女士。”阿提亞說。
“沒錯。”夏普嚴肅點頭,深表同意。
“無論言行她都讓人無比敬佩且感動,我們先前被她的部下和城裡人搞得很不開心,正是她的到來緩解了我們的痛苦。”
“恩恩……”
“最近我聽說了不少她的事蹟。她對部下很好,因此她的士兵們爭先恐後爲她效死。聽說她在手下即將死去時會握住他們的手傾聽他們最後的遺言;在戰場上她會衝在最前面,而她的部下全都急不可待地超過她,爲她掃清前路;在她的部下受傷昏迷時,她會用木管爲他們喂水,條件惡劣時她甚至會用嘴……”
“臥槽!”夏普嚇呆了。
“……當然海洛依絲的部下里女子比較多……額,長官你怎麼了?”
“沒什麼?”
“……”
“不知爲何,似乎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會加劇我的絕望……”
“您在說什麼?”
“你覺得……海洛依絲征戰四方,會不會有數不清的血族人類對她一見鍾情呢?”
拋去出身、權勢和容貌,海洛依絲依舊是一位獨一無二的血族,夏普想。
“一見鍾情?”阿提亞疑惑地複述了一遍,忽然嘲諷地笑道,“海洛依絲殿下可是帝國的皇女,他們怎敢?至少要國王或公爵和他們的繼承人們纔有這個資格吧。”
“呵,也對,雲泥之別,他們怎敢呢……”
只是可惜啊,下官偏偏是個做無本買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