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羅關之南,飲馬海之西,是大名鼎鼎的瑞瓦庫特總督府轄地。在普泰克特平亂戰爭中,一衆渴望在戰爭中建功立業改變命運的朽慢在幾位野心勃勃想要在東方獲取封地的朽慢將軍的統率下形成了一支大軍,投入了討伐軍元帥阿德克尼諾·布洛德的麾下,歷經苦戰,終成一代強軍。
他們確實如願以償地在戰爭中獲得了名聲、權力和財富,但是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們卻全部陷入了極大的失望與沮喪之中。他們沒能得到東方的封地,相反,他們成爲了駐紮在東方邊境險惡之地,直麪人馬威脅的屯戍軍團,將軍們成了世襲的將軍,軍官們成了世襲的軍官,士兵們成了世襲的士兵,他們不得不向阿德克尼諾發誓,在沒有布洛德皇族命令的情況下,他們永遠不能踏過永淚河一步。
因爲他們的轄區中有瑞瓦湖與庫特湖兩座大湖,所以他們的軍鎮得名爲瑞瓦庫特。他們的主將,梭倫行省沒落貴族,一度當過占卜師的文蘭·瑪卡沙,成爲了瑞瓦庫特總督。之後,許多夏丹逃人也投奔了他們,甚至包括完整的呼蠻部落。
今日,瑞瓦庫特總督府轄區的首府,坐落於兩湖間的廣闊平原上的鎮海堡,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死者軍團長夏普·晴岸城,參見瑞瓦庫特總督文蘭·瑪卡沙。”埃蘭風濃郁的敞亮大廳中央,夏普彬彬有禮地向端坐主座上的文蘭·瑪卡沙按胸鞠躬,面含微笑。
“哈哈,原來是威名遠揚的不死者軍團長!久仰久仰!本督有失遠迎,還請見諒啊。”文蘭·瑪卡沙是一位皮膚黝黑的精幹男子,他身穿鎖甲,身形修長,臉上還掛着一抹狡黠卻親切的笑,看上去分外和藹。
夏普見了心下竊喜,既然文蘭·瑪卡沙對他的態度那麼好,之前也聽說他想延攬自己,那麼今日的求援應該有眉目了。
“大膽狗賊!我們瑞瓦庫特總督還未出兵討伐你,你倒是送上門來了!”卻聽一位站在文蘭右手邊的矮胖將軍猛地上前一步,戟指夏普,沉聲怒喝。
剛想回話的夏普直接頓在了原地,又驚又疑,一時間也不知要如何應對。
“唉唉唉,喬治,你別這樣,夏普將軍雖然有些過失,但你總要給他解釋的機會不是?”文蘭無奈地笑着搖頭嘆息,“夏普將軍,你應該會爲我們解釋的,對吧?”
解釋?解釋什麼?我做的事情裡值得非議的有那麼多,我要從何解釋起?夏普幾乎想攤手了。
“額……我之所以放歸馬斯頓公主,乃是因爲心念將士,我鷹嶺兵微將寡,實在不敢將老兵輕擲,況且馬斯頓公主對留在我軍也頗有微詞,她對黒可汗給她的禮遇也有很大評價,所以我……”夏普勉強解釋。
“住口!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簡直可笑至極!馬斯頓公主乃國族貴胄,她去哪裡也是你配決定的嗎?作爲布洛德邊將,你居然把她交到了人馬手裡,換取利益,真是罪無可恕,最客氣的是你竟然還妄圖狡辯,真是奸佞,奸佞啊!”喬治聽了夏普的解釋更怒了,他的手朝着夏普的臉指指點點,手臂揮動之用力,彷彿浪潮在涌動。
“哎,我本不想那麼說的,但是,夏普將軍你的解釋真是太乏力,太讓人失望了,你給的都是哪門子理由啊?我原本以爲你是一位志向高潔的勇敢將領,可是沒想到啊,你居然出賣了你應當守護的人,只爲了保存實力。唉……”文蘭失望地搖頭嘆氣,他的右手輕輕拍在右邊的大腿上,下巴輕擡,雙眼微閉,居然給了夏普一種燒開的水壺在冒煙的感覺。
“在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軍團和帝國。”夏普辯解。
“哎,解釋的話還是不要再多說了,還是講講你此行目的爲何吧?”
“在下此次前來,乃是爲了邀請貴府合作對抗馬虜,不久之後,馬虜必將大舉進攻鷹嶺,到時候瑞瓦庫特總督府趁機侵襲鐵力思,必可有巨大斬獲。”
“呵呵,說得很好,只是我軍若是對鐵力思採取攻勢,鐵力思的馬虜應該便不敢去鷹嶺了吧?”文蘭又笑了,他深深眯上的眼縫裡閃動着靈動的光。
“……是的。”
“如此一來,想必還是等鐵力思人殺入鷹嶺了再動手比較好,爲了防止暴露意圖,軍事準備也要儘量拖延,那樣的話等戰端一啓,不過個一個月我軍殺不進鐵力思,貴軍不知堅持得到那個時候嗎?”文蘭摸着下巴,擡頭望向天花板,儼然一副仔細思索的模樣,座下衆瑞瓦庫特將官見了都忍不住一笑。
“堅持不到。”夏普如是說。
“所以我軍還是直接支援鷹嶺比較好吧?”
“我認爲總督可派一支偏師支援我軍,大部隊仍舊留在瑞瓦庫特,等待機會。”
“是麼,可我軍若是進了鷹嶺,鐵力思必然有所防備。”
“無妨,只需向鐵力思施加壓力,讓鐵力思的馬虜不敢進入鷹嶺,我有絕對把握擊敗哈巴德、沃爾納兩路敵人。”夏普斬釘截鐵地說。
“說得很好,將軍果然天賦異稟,厲害厲害。不過,我軍近日糧草匱乏,兵甲不齊,無法出兵。”
夏普慌了:“大人還請拉友軍一把,我爲布洛德守過城啊!沃爾納已失,假如鷹嶺再沒了,鐵力思西側將再無我軍力量牽制,到時候,總督府會面臨極大的軍事壓力。作壁上觀不是好策略,還望大人不要坐視友軍覆滅,內部紛爭還是留待以後解決吧!”
“坐視友軍覆滅?呵呵,我們只是坐看黑吃黑。”喬治冷笑。
“大人……”
“不必多說了,不死軍團長。”文蘭隨意地擺了擺手,“在馬斯頓公主之事之前,我也經常行文給你表示善意,希望我們可以充分合作,那個時候,你可沒有給過積極的答覆。如今有求於我便上門饒舌,不怕自取其辱嗎?”
“我……”夏普真是有苦說不出,疏遠瑞瓦庫特是皇女的指示,他又怎會違背?
“哈哈哈哈哈。”卻聽喬治笑聲豪邁,“吾聞莫都人每到有求於人的時候,都喜歡跪地磕頭,再看臣服馬虜的那麼多莫都人,可見東方族裔毫無恥辱觀念。哈哈,軍團長要是想表示誠意,何不向我們展示一下東方的禮儀?”
頓時,廳內一片鬨笑聲。
“不支援就不支援!你們憑什麼這麼折辱大人!”阿提亞大怒,上前一步,指着喬治罵道,“你是何人!也配叫我們軍團長下跪。”
“阿提亞回來。”在喬治勃然色變的同時,阿提亞聽到身後夏普的低語,跟着的是膝蓋觸地的聲音。
“大……”轉過身,阿提亞呆住了。
他看到夏普冷着臉跪下了他高傲的膝蓋,然後一瞌到底,額頭碰地。
廳內,一時鴉雀無聲。
“請總督出兵相助。”夏普說。
沒人迴應。
衆目睽睽之下,夏普府昂首跪正,又一次把頭磕到了地上,聲音清晰可辨。
“請總督出兵相助。”
無人說話。
“請總督出兵相處。”第三次磕下頭去,蒙響的聲音尤其大,阿提亞看到,夏普的額頭上一片烏青,其間還夾雜着一些血痕。這一次,夏普保持伏地的姿勢過了很久。
無人回覆。
最後,夏普起身正立,二話不說轉過身去,毫不猶豫大步離開,夕陽的血光穿過他高傲的身姿,在廳中留下一道長長的陰影,彷彿一條黑色巨蟒。
明明是個剛剛纔跪在地上向人磕頭的傢伙,他的背影卻顯得格外挺拔高大。
“……汝等皆爲所虜。”沉默了很久,文蘭悄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