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西亞與丹澤再一次在書房裡見面了。一樣的座位,一樣的茶水,一樣的兩人,可氣氛,完全不同。丹澤頭顱低垂,面無表情。約西亞歪頭審視面前的少年,平靜的臉上陰冷無情,就像暴風雨前的海面,殺機隱於無形。
“我是沒有想到,我居然會給你算計到。”約西亞說,語調沒有一絲起伏,“嘿嘿,我早該知道,你連父親都能背叛,何況是賽靈斯呢。”
“此非在下的本意。”
“你是在爲卡賽利亞王國做事麼?”
“將軍明鑑。”丹澤堅定地擡起頭,直面約西亞的敵意目光,說,“關於夏普的爭端我們必須得站一個地方,中立是沒有好下場的!”
“是麼?可我讓你站隊了麼,我讓你替那幫愚蠢的貴族做事了麼?而且還做得如此殘忍,如此不堪?”約西亞笑得嘲諷,“克洛維什那老匹夫到底許給了你什麼?”
若是其他國家的貴族要誘殺夏普便罷了,可偏偏現在誘殺夏普的是賽靈斯伯國的人,約西亞即使有八張嘴巴他都說不清,以後的行動更會因此遭到限制,除非他不怕自打臉。
“我這是爲了賽靈斯……”
“是麼。”約西亞的表情陡然陰冷起來,他輕輕敲了敲桌子,玩味地看遍面前丹澤的全身,道,“拜你所賜,我已經決定好如何站隊了。”
說完,約西亞重重一拍桌子,大聲道:“退下吧!”霎時間,凜然之氣幾乎充溢了這間居所。
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賽靈斯家族纔是賽靈斯伯國的擁有着,這一點,毋庸置疑,任何試圖……
“是……”丹澤低聲回答,起身離開。
約西亞冷眼看着丹澤走出房屋,腦海中,一個個鮮活的人物閃過。既然他已決定要加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那他就必須要做到最好。他必須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人,做到一切可以做的事。
然而……可能是太累了吧,隨着思緒的展開,種種回憶的畫面一次次地涌上一夜未閤眼的約西亞的腦海。
“這件事太殘酷了,不要告訴奧格塔維婭。”凌晨時他和這麼趕來報告的瑞卡瓦那麼說。
“夏普他……好像已經崩潰了……我扶他回去的時候,他根本站不住,嘴裡唸唸有詞,說着好些有的沒的,總之是無關的事情……有件事我聽懂了……他說他在鷹嶺的時候,有個農夫死了妻子……他十分悲傷,沒有將妻子安葬,而是留在房間裡……十五天後,人們在他的房屋裡看見了自剄的農夫的屍體……還有一具重度腐爛的女性屍體……他看到後就用白布矇住兩具屍體,把那間房屋整個燒掉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他一定很傷心……”
約西亞盯着口齒不清,神情恍惚的瑞卡瓦看了好久,最終嘆了口氣,柔聲道:“相信我……我會做出一個最好的處理。”
從第二天開始,各國諸侯接二連三地向亞莉亞進諫,要求立刻將夏普極刑處死以儆效尤。但亞莉亞猶豫不決,一再以海洛依絲未歸爲由拒絕執行。很快,對於亞莉亞的批評聲出現在民間。無論是風評還是各界精英的咄咄相逼都給了亞莉亞很大的壓力。
甚至連之前出現過的花邊消息都再次成爲了流言的焦點,並且,這一次,關於夏普與亞莉亞之間的種種傳言一下子豐滿起來,同時有了兩個傳奇級的版本,一種荒淫到極致,一種純愛到極致。眼看亞莉亞就要逼到非得殺了夏普來證明自己清白的時候了。
“假如這流言真的是自發產生的,那麼即使你殺了夏普,他們也會說你是急於掩飾,或是說你大義滅親;假如這流言真的就隨着夏普的性命一同消失了,那這些謠言不是被人操縱的,又能是什麼呢?”在深夜拜訪亞莉亞的約西亞勸說道。
“嗯……謝謝你不顧疲累深夜拜訪開導我,你挑的時間那麼偏,想必你很怕被發現吧?”客廳裡的昏暗燭光下,亞莉亞緊了緊攏在睡袍外的軍禮服外衣,笑了笑。
“在下實在不想多事。”
“沒事,我會幫你隱去此事的。我發誓我不會在海洛依絲皇女回來前鬆口,放心吧。”亞莉亞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最近真的好累,我想早點休息了。”
“軍團長晚安。”
另一方面,在謠言的流傳和血族宴會上諸侯言論的雙重作用下,拉蒂亞守城戰的價值遭到了瘋狂地提升,甚至都有了“約西亞的三戰三捷在這場偉大守城戰面前什麼都不是”的言論,並且還有不少贊同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功勞全部都被聚集到了埃布爾的身上,在新版的守城故事中,夏普完全成了妒賢嫉能、自私貪婪、玩弄權術,但最終慘遭失敗的小丑角色。
“我當然一切都向着皇女殿下,皇女不回來,我絕對不會支持他們動手殺人的。卡賽利亞人想要逼帝國官兵低頭,恐怕還差些火候。”另一個夜晚,亞莉克希亞微笑着向約西亞保證,眼神裡滿是讚許。她是約西亞遊說的最後一位帝國軍參議人士,到她爲止,全部帝國軍高官都表示會拒絕卡賽利亞勢力的無禮要求。雖說身在異鄉需要看地頭蛇眼色,可驕傲的帝國軍官們完全沒有給臣屬的國王卑躬屈膝的興趣。
“帝國軍隊的慨然正氣,在下實在欽佩不已,願日後我們能有機會,共擊強敵。”約西亞單手按胸鞠躬道。
“我亦與你同願,以前我以爲賽靈斯藩都是些懦夫,現在看來,賽靈斯藩比巴茲特的其他諸侯可靠多了。”
“嗯……梅爾西斯亦會與布洛德帝國共進退的。”
“哈哈,對,還有梅爾西斯,在下忘說了,莫見怪。”
近日的會議上,約西亞都態度曖昧,不怎麼說話,只是喜歡在爭論加劇的時候跳出來當和事佬。卡賽利亞國王很不滿,在一天晚上派人到約西亞那裡敲打了一番,大意是埋怨他不出力把夏普整死,太過軟弱,在血族的派系裡光佔地不幹活,態度高傲得很。
卡賽利亞的使者暗示,假如約西亞再不做些動作,下次人馬入侵的時候卡賽利亞絕對不會發兵援救賽靈斯,他甚至十分露骨地說:“你難道以爲帝國那羣終歸要嫁人的女娃娃們能庇護你們嗎?”
約西亞當然是賠笑着說些套話,心下則在暗暗吐槽,賽靈斯何曾指望過卡賽利亞的援軍,包圍網針對國和包圍網成員國有何援軍可言?而且,沃爾納和賽靈斯間可隔着梅爾西斯呢!
數日內,約西亞未做什麼影響很大的事,但他至少已經搞清楚哪些人是不可能爭取到的,而哪些人,是可以的。
難以相信,曾經的卡賽利亞包圍網成員國,除了賽靈斯、梅爾西斯和比利提斯外居然全數倒向了卡賽利亞,幫克洛維什傾軋夏普和鷹嶺新營。約西亞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意識到,事情不太妙,卡賽利亞的桎梏越來越少,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對巴茲特的諸侯們下手了。
又一夜,約西亞出現在了露普聯邦援軍主帥阿芙蘿拉的宅邸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