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瑞卡瓦深知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天下熙熙皆爲利來的道理,但當一切真的落到他頭上,他依然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歸領之事他僅僅告訴了身爲上司的約西亞、受邀的霍諾莉婭和手下騎士戈弗雷,除此之外他只向負責管理領內的扎克雷和管家送了一封密信,要求他們提前佈置一番。
儘管路上稍有耽擱,可他何曾想到,當他抵達貝倫卡恩堡之時,堡外居然已經聚了那麼多人了,要是因斯帕克再動盪一些,瑞卡瓦可就是要給分分鐘伏擊的節奏了。
不過事已至此,瑞卡瓦也沒有臨時改變行程的可能了,他只好硬着頭皮坐在車裡,靜靜等待馬車駛入貝倫卡恩堡的城牆。
“歡迎同男爵歸領!”馬車停了,車外響起了一聲欣喜激動的熟悉男音。
緊接其後的,是一陣齊聲的歡呼:“歡迎同男爵歸領!”
“扎克雷,好久不見。”瑞卡瓦掀開車門的簾子,對城堡主樓前迎接的衆人的領頭人說。
幾個月不見,扎克雷變化很大,瑞卡瓦記得上次分別時他的臉上還留有些謝夏爾風沙的枯黃,如今卻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他的穿衣風格也變化巨大,曾經的深色長袍再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富有內城特色的格子襯衣與棕紅比甲,儼然是一位正在學習中的年輕管家。
扎克雷從信中知道瑞卡瓦受了傷,連忙迎上去扶他下了車,瑞卡瓦費了一番功夫在地上站定,無意識地擡起頭看向了圍繞在外的人們,忽然一怔。他看到了很多熟人,很多他根本沒想到會出現在堡內的熟人,比如初林要塞的老兵馬洛和商人子弟海吉,還有傭兵尤金。
“你們怎麼來了……歡迎歡迎!”在片刻的茫然後,瑞卡瓦的語氣陡然歡喜起來。
馬洛笑得很開心,剛要邁步上前搭話,卻見海吉忽然拉了他的衣袖一下,他猛然醒悟過來,與海吉一同行禮:“見過同男爵!”
瑞卡瓦在賽靈斯的騎士們之間浸染已久,對種種禮節都見怪不怪了,雖然此刻向他行禮的都是故人,可也沒有客氣地阻止他們的意思。
巴特萊·賽靈斯和克利夫蘭·懷特都曾和他說過,即使是面對未發跡時的舊友,也一定要恪守應有的尊卑之別,明確彼此的身份。假如給了對方你待他和以往一樣的假象,難免其中會有不知輕重的真的把你當做曾經的傻小子相處,可事實上你擁有的已經比以往多了太多,你肩負的亦然,到那時,他們會說着舊日的玩笑話,有意無意地削弱你苦苦建立的聲望,他們會以吃你一小塊餅的心態分享你爲大業長久積攢和資源,他們還會以街頭鬥毆的架勢尋求你的幫助,依恃你舉重若輕的力量。
真到了這樣的地步,要麼你和他們綁在一起成了飛快腐化、虛弱的惡勢力走向灰飛煙滅,要麼你撕破臉和他們一刀兩斷,成了遠近聞名的不念舊之人。
簡單地說,知進退是件好事。
“來得好,我長久以來都忙於軍務,也很長時間沒有和你們見過面了,這次正好可以好好聊聊。不過在那之前,請允許我向你們介紹一個人。”
說着,瑞卡瓦側過身,伸出右手攤開成掌朝向馬車處:“聖但丁堡大商人勒阿克·科穆尼納之女,旅居賽靈斯的安娜小姐。”
瑞卡瓦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引得迎接的人羣中頓起軒然大波。貝倫卡恩同男爵居然從賽靈斯帶回來一位女子,而且兩人同乘一車!難道同男爵融入上流社會的聯姻行動的對象既不是騎士也不是官僚,而是區區商人嗎?
卻見一隻白皙纖細、柔嫩宛若新枝的手輕輕地撩起了車簾,緊接着,一位略施粉黛、明豔動人的少女探出頭,好奇地打量了四周一番,笑靨如花。衆人見了,頗有驚異之感。很快,少女鑽出簾子,踮着蜻蜓點水般輕盈的步子下了車,在一襲精緻的紅絨金絲綴石長裙裹束下,少女身姿搖曳之間盡顯曼妙,恍然如湖中金漣,風中嬌花。衆人無不於心下驚歎,同男爵之幸運,原來不止在戰場和官場上!
看着霍諾莉婭款款走近,瑞卡瓦亦是有些發愣,他知道霍諾莉婭正經時是什麼樣子、也知道她搞事時是什麼樣子,唯獨今日這樣無比驕傲地展示魅力的樣子,他是從未見過得。驚豔之餘,他亦暗暗疑惑,她此番行爲,到底有何用意。只見她一直走到瑞卡瓦身側,親密地挽過他的手,對衆人笑說:“先生們好,女士們~在下安娜·科穆尼納,想做寶石、香水生意的,請找我的助理!”
“安娜小姐好。”衆人行禮。
“……我要是國族,可真不敢和你有牽扯。”瑞卡瓦低聲說。
“爲什麼?”安娜膽大妄爲地貼到他耳邊細語,彷彿是故意演給別人看的。
“不安。”
“嘛,沒關係,反正我演了那麼多,至少現在在場的人和他們家的女兒是不敢和你有牽扯了。”
瑞卡瓦無奈地輕嘆一聲,在安娜和扎克雷的攙扶下進入了領主大廳,大廳打掃了很乾淨,但依然只是個昏暗的石堡內部,瑞卡瓦忽然覺得還是基茲堡的府邸大廳更適合招待人。
廳中已備下了四張長桌,都擺滿了宴席的菜品,安娜一邊走一邊端詳,忽然笑着說:“有趣有趣,擬定宴會菜單一般是貴族夫人的工作,沒想到你貝倫卡恩明明只有一個光桿同男爵,卻也可擺出一桌古樸典雅的菜餚來,雖然有些粗糙,但對鄉下騎士而言也是足夠了。想來必定是堡裡的老管家從爲上代主人服務的回憶裡蒐羅了一番,然後擬了那麼一席。如此有經驗的人可是非常珍貴的,你要好好待他啊。”
“我堡之事,不勞您費心。”瑞卡瓦瞥了他一眼,“你又當不了貝倫卡恩的女主人。”
“你那麼想當然可以,可後面的人不那麼想啊。”
“……我真是有病才把你帶來。”
“對啊,你真的有病啊!”
兩人說得輕巧,在一邊扶着瑞卡瓦的扎克雷卻是越聽越心驚,兩人的關係,細思恐極!
很快,安娜和扎克雷把瑞卡瓦扶到主座上坐下,扎克雷隨即侍立到一邊,安娜卻大搖大擺地坐在了副座上,臉上還掛着惡作劇似的笑。見同男爵已上座,老管家把廳門正式打開,讓客人們入席。同時,廳外的僕人和臨時工們也忙碌了起來,排放廳外的桌椅,招待因爲重要性稍遜一籌無法入廳的客人。在更外的地方,領民們也在堡中人的指揮下,佈置宴席。
今夜,註定是全堡上下的狂歡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