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西安事變前,南京。
小特務們呼哧呼哧的,汗水從頭頂、額頭、眉毛上不斷的滲進眼睛裡,哭喪着臉,喊着號子,一步一挪,把這個沉重的鐵皮箱子搬到名謙的住處。
自從被扣押之後,名謙日子過的很是滋潤,裡外都有人照顧着,想吃什麼特務們都會盡力滿足,幾個月下來倒是胖了不少。名謙看宋美齡如此客氣,他就不客氣了,嘴巴越吃越刁,今天扛進來的東西原產美國,是一種家用電器——冰箱。
買冰箱也就算了,名謙還挑了最大的,因爲他要吃冰凍金槍魚,這玩意兒從海里撈上來就要冰凍,運到岸上放冰櫃裡,運來以後放冰箱裡。倒黴的小特務們每個星期都要呼哧呼哧的把冰凍金槍魚搬上二樓。
12月已經是冬季,小特務們搬一次汗流浹背一次,然後冷風一吹,差不離就要感冒,第二天跟霜打的茄子一樣,眼圈都是黑的。爲了不讓地下黨接觸到名謙,特務們也是蠻拼的,吃喝拉撒一律由特務負責,折騰到12月的時候,徐恩曾發現,自己的總務調查科個個都請了病假,不是我等無能,實在是折騰不下去了。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名謙還有一個愛好就是唱歌。
唱歌這種事情分三種,一種是唱的好聽的;一種是唱的吵不死人的;另一種是唱的有可能聽死人的。
很不幸,特務們攤上了第三種。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這首歌從名謙嘴裡唱出來,那叫一個五音不全,聲音還特大。
特務們被名謙的歌聲唱得神經衰弱,心情是崩潰的,表情是憔悴的,臉蛋也是哭喪的。
直到那一天……救世主出現了。除了貼身監視的幾個人,其他外圍人員全部被委員長衛隊替換。特務頭子高興的跳了起來,緊緊的握住衛隊長的手,淚流滿面。
無論你們是誰,無論你們有什麼樣的目的,我都要感謝你們八輩祖宗。特務們高興之餘,覺得自己怎麼也是給國內風雲人物服務的,臨走了應該告個別,這叫有始有終不是。
等這幫子上去了,名謙也沒說啥。
那個……你們看,金槍魚也來了,要不一事不煩二主,扛上來吧。
@%#¥&*!
名謙是一個危險分子,徐恩曾這樣告誡特務們。這個人在日本留學,上過軍校,身手不差,動起手來一個特務難說就能制服他,所以特務們都是三班倒,一個在房裡監視,兩人在門外支援,槍不離手彈不離身,外面還有幾層監視哨。
只不過幾個月下來,名謙毫無動靜,連一點逃跑的意思都沒有,倒是讓徐恩曾安心了不少。
那一天,似有似無的引擎聲從遠處飄來。
離開機艙後,後方的突擊隊員追蹤前一個隊員的導航燈,然後下去抓住對方。
高跳低開戰術。突擊隊員們訓練了三個月,犧牲了兩名優秀隊員纔算部分掌握這個辦法,夜間跳傘,在空中抱成一團,低空散開開傘。這是爲了防止地面聽到引擎聲而應用的戰術。
隊員們穿着厚厚的防寒服,手緊緊的牽到一起。
“散開!開傘!”陳子陽果斷命令道。
幾朵灰黑色的降落傘張開,陳子陽解開繩子,腿上的衝鋒槍在重力作用下像鐘擺一樣在下面晃悠。
爲了減少暴露時間,龍牙突擊隊使用的是快速降落傘,武器裝在一個防震袋子裡,掛在腿上,接近地面時割斷繩子拋下,落地後再找到武器投入戰鬥。
龍牙這一次藝高人膽大,不解開武器,冒着受傷的危險直接落地。
隊員們剛剛落地,迅速切掉降落傘繩,用武器包裡的鏟子挖出一個小坑,把降落傘全部埋了起來。然後,這些精英隊員迅速拿出夜戰手電,開始互相定位。由於開傘很低,距離並不是很遠,九名隊員的集結非常順利。
陳子陽拿出雨布,將所有人蓋住,然後打開戰術手電查看地圖。
這個時候國軍在附近是有守備部隊的,但卻沒有人注意到那幾下閃光,陳子陽用雨布遮住光線,開始行動前的核對工作。
“點名!”
“狙擊手藍玫,準備完畢。”
“突擊手柳青璃,準備完畢。”
“突擊手伍傑,準備完畢。”
……
“很好!我們的位置離預定目標不遠,馬上前往第一落腳點,行動!”
龍牙的第一個目標是一間小房子,地下黨聯絡人就在這裡住,對外他只不過是個養馬的小地主,給達官貴人供應交通工具。實際上卻是南京地下黨的一個聯絡員,地下黨早就告訴他會有人來跟他接頭,所以這些天小老頭子都在等着。
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月黑風高夜,地下黨握住聯絡人的手,環顧四周,說道:“天王蓋地虎。”
來者答曰:“寶塔鎮河妖。”
然後握手互稱同志。
這……
是不可能的,至少不是龍牙的聯絡方式。
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月黑風高夜,藍玫遠處掩護,突擊隊員將聯絡點團團包圍,伍傑悄悄的將門閂撥開,只是劍光火石之間,一隻大手捂住那個男人的嘴巴,幾把衝鋒槍頂住聯絡員的腦袋。
伍傑揪住他的頭髮,把腦袋往牀頭上一磕。“姓名!”
“王老五。”
這一手叫做“退神光”,忽然這麼一砸一問,俘虜無不交代清楚。“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
聯絡員看着滿臉顏料,人不人鬼不鬼的突擊隊員,這才定下神來。“門朝大海,三合河水萬年流!”
“同志對不住了,事關重大,我們出發吧。”伍傑把消聲器挪開。
聯絡員都快哭了,這個接頭模式他幹了這麼些年地下黨還是頭一回遇到。伍傑抱歉的笑了笑,跟他解釋其中的原委。
龍牙執行秘密任務,必須確定聯絡人的忠誠,否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其中一條原則就是決不能在對方劃定的地方接頭,永遠不讓別人知道你在哪裡。
聯絡員麻利的穿好了衣服,準備動身了:“我給老婆孩子道個別。”
“不行,無關人等不能知道,我們走吧!”
聯絡員看着伍傑手上的無聲小米衝鋒槍和留在桌子上的字條,什麼也沒說。
在那個漆黑的夜裡,突擊隊員就像訓練中那樣,匍匐在那棟二層小樓周圍。國民黨特務選的幽禁地點確實不錯,四周一馬平川,分佈着許多小水塘,根本沒有什麼掩體,龍牙隊員只能依靠高草隱藏身形。
外圍有三十六名士兵,衝鋒槍,判斷爲委員長衛隊。沒有宿舍,每天早上九點乘坐汽車換班。其中一人是暗哨,藏在門口明哨後面的樹下,三個明哨在大門口休息。巡邏隊有五人,一共兩隊,一隊巡邏間隔爲十分鐘,另一隊較遠爲三十分鐘。
內圍有三名特務,兩人在門口守衛,一人在房間裡。
幸運的是,這棟樓房沒有圍牆,只有一道簡易籬笆,一覽無餘。而且名謙竟然發現了他們!原因很可能是藍玫的瞄準鏡反光,只見名謙在窗戶邊用眼睛發出sos的信號。很快陳子陽就通過手語發佈命令:
潛伏至傍晚發起攻擊,他負責射殺暗哨,其餘三個突擊組,每人負責一名哨兵,首先射殺守在前門的三個明哨和一個暗哨,接着放過院外巡邏隊,潛入院內射殺內部巡邏隊,然後潛入屋邊,射殺在一層休息的輪班人員,最後衝上閣樓,消滅三名特務,解決戰鬥。
突擊隊員在草地上匍匐前進,一點一點的挪動,經過5個小時的緩慢移動,終於在晚上十二點左右進入攻擊位置。十二點剛好是換崗後的三小時,哨兵站了這麼久精神容易分散,暗哨趴在那裡一天都不能動,更是疲憊不堪。
突擊隊組成“v”字型展開,陳子陽的微光手電閃了三下,預計三分鐘後開始攻擊。國軍巡邏隊排着整齊的隊列走過院門,哨兵們還揮手致意。
秋風蕭瑟,風吹草低,一支圓圓的槍管從草叢中穩穩的伸出來。
龍牙現世,血雨腥風!
暗哨吃了陳子陽一個短點射,腦袋瞬間被點45acp彈搗成爛西瓜,門口的哨兵也沒好到哪去,幾乎是一瞬間就被精準的點射掃倒,草叢中那一閃而過的火光成了他們生命中最後的記憶。突擊隊員立即衝進大門,一個小組警戒一層的休息人員,另三個小組在屋角和樹蔭下埋伏,不到三分鐘,巡邏隊的身影出現在準星裡。
領頭的軍官楞了一下,因爲他的手電筒沒有看到哨兵!就在那隻手剛剛去撥衝鋒槍保險的時候,龍牙的子彈雨點般潑過來,巡邏隊甚至沒有任何反應就被密集的彈雨掃倒,面部中彈,連警報都沒有發出。
陳子陽輕輕一推卡隼,空彈夾落下,在地上彈了一下,衝鋒槍嘩啦一聲上膛。
伍傑手語,屋裡面二十二個人。
突擊隊員就像訓練中的那樣,迅速破門,交替掩護前進,在大廳下棋的幾個士兵立即被窗外射過來的子彈擊倒。
突擊隊兩人門口警戒,兩個戰鬥小組衝進休息室,這裡的士兵是前面換班回來的,還在睡覺。龍牙突擊隊,不憐!不恕!伍傑青璃毫不猶豫的拔出手槍,噗!噗!彈殼彈在被子上,毫無聲響。龍牙突擊隊的微聲武器一律採用點45acp子彈,威力巨大,休息室很快就成了地獄,青璃一身鮮血和腦漿,把空彈夾甩到被子上。
忽然!
一名敵兵迷迷糊糊的從牆角閃出來。陳子陽守在外面,眼疾手快,一把就將他拉倒,一腳踩在脖子上,噗!噗!兩槍!這個年輕人不動了。
“吳先生,怎麼外面好像沒有哨兵啊?”小特務疑惑的問道。
名謙笑笑:“偷懶吧,別理他們了,來幫我做烤魚。”
“不會吧,這麼晚了!”
“沒事兒,我自己做,你盯着就行。”言罷名謙打開了冰箱門。
“唉,這怎麼凍住了!”
小特務打了個哈欠,若不是上司說要照顧他,他真想直接把他突突了。“我來幫你吧。”
啪!
小特務的門牙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飛了出去,在他失去意識之前,突然明白了名謙經常唱的那首歌是什麼意思——“冷冷的冰魚在臉上胡亂的拍!”
這麼大一條冰凍的東西,別說是金槍魚了,就是一塊凍豆腐砸腦門上那也是當場休克!名謙淡定的撿起手槍,居然是柯爾特m1903,他最喜歡的類型。
大門緩緩打開,一個手持槍械,背對大門的身影……
“主席!我們來了。”
名謙點點頭,信步走出房間,貪婪的呼吸了一口帶有血腥的空氣——自由的空氣。
“青璃,這個交給你!不憐!不恕!”
噗!噗!
翌日。
徐恩曾的嘴角激動的抽動着,委員長衛隊三十六人與他的特務三人,沒能打出一發反擊子彈便全軍覆沒,死者毫無抵抗徵兆,甚至是面容安詳被射殺的。從現場發現的彈夾和彈殼判斷,襲擊者使用美製武器,兇悍異常,徐恩曾判斷是龍牙突擊隊襲擊,何應欽連嫌疑的資格都沒有就被排除了。
“湯二毛!說!你看到什麼了沒有!”徐恩曾氣急敗壞的搖晃着那個缺了門牙的小特務。
“沒!沒有……我被吳先生給打暈了。”
“混蛋!你們都是瞎子聾子嗎!怎麼會被打死在牀上?!”徐恩曾憤怒的嘶吼,“戒嚴!給我戒嚴!一定要抓住他!”
徐恩曾是沒有權力調動部隊的,所以這項命令實際上是宋美齡發出,張治中執行,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南京外圍來來回回跟耙子一樣掃來掃去。幾萬大軍在寒風中踩着晨露,深一腳淺一腳的搜索那些傳說中神出鬼沒的精英戰士。
都說神龍見首不見尾,俺老徐打死都不信!
三日後……
因爲宋美齡打不死他,所以他信了。
龍牙難道長了翅膀能飛不成嗎?徐恩曾帶着這個謎團,一直到離世都沒有搞清楚。
那年那晚……
“主席,按照計劃我們換便服向城內轉移。”陳子陽說道。
“你確定?”
“請主席相信我!”
第二天,名謙到了他們說的地點,真相大白。這個地方是德國公使館,任國民黨政府再囂張也是絕對不敢碰洋大人的。
馬爾文早就跟駐華大使打了招呼,這麼大的一個客戶,這麼大的人情,那得是多少銀子呀?有300%的利潤,資本家別說窩藏,就是全體上絞刑架都是願意的!
那一天,站崗的國民黨兵攔截了一輛汽車。
車上下來一個軍官,官銜還不小。
“看見車上的洋大人嗎?”
“看見了……”
“看見咱們軍座了嗎?”軍官指着那個胸前紅色胸章的男人。
“看……”
啪!啪!
“娘希匹!看你妹啊!瞎了你的狗眼!給我打開!”軍官二話不說,耳刮子扇的噼啪直響,一口浙江話把這幫子全給震住了。蔣介石的浙江同學會誰敢得罪啊,車上還有外國人,出了事情上頭保不準還要拿他們頂缸。
伍傑一身筆挺軍裝,見人就扇嘴巴子,一路扇下來竟然暢通無阻。不僅暢通無阻,哨兵還不敢報告,因爲這可是要頂缸的!
名謙在車輛都要笑了,堂堂國民政府的首都,就被一個上士一路嘴巴子扇出來了。
名謙回到南寧,下飛機第一句話就問:“張學良去南京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