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掃西南
渡江戰役結束後不久,陳鋒團配屬給了四野。同時配屬四野的兄弟部隊對四野的作戰方式非常不習慣。四野強調大機動大兵團作戰,三點一面的打法非常普遍,尤其是行軍速度快。所以兄弟部隊天天都在不斷行軍,從一個地方狂奔到另一個地方,剛剛駐紮下來,新的命令就來了,接着又得跑。
但陳鋒團歷來強調部隊的高度機動性,所以訓練上也始終朝着強化急行軍方面傾斜。所以配屬四野之後倒是沒什麼不適應的。
配屬到四野之後,由於陳鋒團一直是獨立團建制,所以算不上是什麼主力,團裡沒有打什麼大仗,基本上作爲戰鬥預備隊和掩護部隊來使用。
四野系統打仗比較兇,用東北話講,那槍聲一響,個個打仗嗷嗷的猛。渡江之後,國min擋軍主力基本上被完全擊潰,所以部隊一路狂飆,刀劈雄關,席捲向大西南。
陳鋒團一直跟隨着主力後頭,除了行軍速度太快之外,其他都沒什麼。而且這段時間吃的特別好,部隊到哪兒,後方的支前民工就跟到哪兒。吃的都是大白米飯,豬肉、牛肉什麼的,頓頓管夠。
到了五月底,陳鋒團一路高歌,打進了湖南境內。
這天下午,上級首長指示陳鋒團,要求十二個小時內,強行軍三十五公里,切斷國min擋軍一個整師的退路。全團前隊變後隊,傳下命令,立刻全團開始強行軍。
一路狂奔,在南方的田野上,空氣又熱又悶,身體在大量的脫水。天黑着也看不清楚,好多人渴的喝路邊田埂裡的髒水。人的意志真是個說不清楚的東西,那髒水平常人喝了準得場大病,但當時誰喝了事後也沒聽說能咋地。
團部發動了團裡的黨團員,幫着其他兄弟背槍背揹包。那年月黨員都不佔人便宜,打仗衝在前面,吃飯最後吃,行軍的時候多背一條槍,多背子彈、機槍零件的現象很普遍。
兄弟們疲勞到了極限,只要隊伍稍稍停下了哪怕幾分鐘,路邊上都會睡到一片,片刻就是鼾聲如雷。還有的新兵實在跑不動了,身上的揹包、彈藥、槍支都被班長和黨員揹着了,就那樣也跑不動。那也要跑,爬都要爬到。跑不動的就拉着馬尾巴,拉着大車車轅後頭跟着跑。
陳鋒一邊跑一邊喘着粗氣,他畢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體能已經明顯比以前差了很多,加上連續跑了一個晚上,此時的陳鋒體力已經到了極限。想當年和日軍血戰長城的時候,自己也就和團裡的兄弟差不多歲數,那時候,一口氣打上幾天幾夜根本不在話下。
楊棋跑過來,兩個人並排跑,互相看着,呼呼地跟個風箱一樣喘粗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最後陳鋒停了下來,無力地彎下腰,朝隊伍做了個停止前進的手勢。口令立刻向前後兩頭傳,個個嗓子都是嘶啞的,那也得喊出來,“停止前進!”“停止前進……”
“怎麼着?”陳鋒看着楊棋,呼呼的嘴上往外出氣,但怎麼也說不出話。
“首長,前面,前面,嗯……呵……”楊棋眼睛瞪得老大,深呼吸好幾下,纔回過勁來繼續說。“前面還有兩公里就到地方了,請首長指示。”
“你親自帶一個連,在公路上設防,其他兩個連抓緊時間在公路邊上構築工事。我讓二營保護你的側翼,趕緊去吧。”
“是,首長。不過我們營迫擊炮都在後頭,他們跑不了這麼快。”
“別管迫擊炮了,人到了就成,立刻出發。”
楊棋呼哧呼哧地往自己的營跑,陳鋒做了個手勢,部隊起身繼續前進。班長們從地上把疲憊不堪的兄弟拽起來,“起來,起來,都起來,趕緊跟上,同志們,現在多流汗,打起來少流血啊。”
“首長,軍部來的新命令。”團部年輕的勤務兵跑過來找他,臉色已經跑得慘白了。
陳鋒一邊走一邊看,剛剛停下來,腳掌痠疼的要命,感覺好像剛剛被一塊燒紅的大鐵錘砸過一樣。命令上寫着,情報有誤,原來判定敵方爲一個師,實際上爲一個加強團。該團是改編自抗戰勝利後繳械的僞軍,所以要求你團務必將其牢牢困住,等待兄弟部隊配合你將其全殲。
陳鋒看完了,氣頓時就上來了,他一直非常反感國min擋改編前僞軍的行爲。這種僞軍部隊就應該取消番號,就地解散,也就是國min擋還當個寶貝似的。
但陳鋒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把這支部隊困住,想要全殲他們就更沒把握了。團裡強行軍的時候好多兄弟沒跟上來,而且即使是跟上來了,體力也消耗極大。更加麻煩的是,團裡的輜重都被部隊遠遠地甩在後頭,能投入戰鬥的基本上只有輕武器。
那也管不了太多了,先想辦法堵住再說。陳鋒沒有下令加快前進,因爲此時部隊經過一整夜的行軍,體力上已經不行了,就算強行命令,速度也快不到哪兒去。
陳鋒把命令塞進牛皮的公文包,“怎麼樣,還跑得動嗎?要不把槍給我。”他衝這過來送命令的勤務兵說。
“謝謝首長,我還成,不會拖部隊的後腿的。”
兩個人又並排跑了十幾米,前面咣噹一下倒下去一個人。
陳鋒氣喘吁吁地站住,“你去看看,他是怎麼回事?”
勤務兵跑過去蹲在地上,把倒下的兄弟扶起來,“首長,他好像是跑暈過去了。”
陳鋒剛剛停住腳步,頓時感到頭暈目眩,嗓子一陣發甜,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
“首長,你沒事吧,別嚇唬咱啊。”勤務兵比較年輕,不知道長途行軍中肺部或者氣管長時間缺水,造成出血的現象很正常。
“我沒事,你給他喝點水,把他的槍和彈藥摘下來,他看來跑不動了,讓他留在這兒休息,等後頭的收容隊吧。”陳鋒喝了口水,然後把水壺帶子從身上解下來,遞給勤務兵。
勤務兵擡着倒下去的兄弟想要喂水,但晃了幾下,那個兄弟都沒動彈。陳鋒心裡一緊,走過去翻開那個兄弟的眼皮,瞳孔已經散開了。
這個年輕的兄弟,年輕的還沒娶媳婦的兄弟,就這麼奔跑着將生命最後一點能量獻給了奔向和平奔向自由的路上。陳鋒頓時覺得眼眶中有點什麼東西像是針扎的一樣,他冷靜了一下,摘下那個兄弟的軍帽,把軍帽蓋在他的臉上。
兄弟踏實地睡會兒吧,敵人一定跑不掉,咱們會堵住他們的。
隊伍沒有停止前進,奔跑向戰場的兄弟們,看着躺在地上的自己的戰友。蓋在臉上的軍帽的八一軍徽爍爍地在清晨閃着光芒。
就在這時,前方響起了槍聲,陳鋒立刻意識到,是一營和敵人接上火了。他猛地站起身,聲音嘶啞地喊着,“爲躺在地上的兄弟報仇,衝過去,別把敵人放跑啦。”
地上那個活活累死的兄弟的遺體彷彿變成了一個遙遙指向前方的路標,他的魂魄起身呼喊,“弟兄們,衝啊……”
二營和三營如同猛虎一般,等殺到公路的時候,一營正打得艱苦呢。一營匆忙趕到,根本來不及構築起像樣的工事,就是依託這公路兩邊的護欄石頭和一側的山坡開始阻擊敵人。
陳鋒跑上山坡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公路上,密密麻麻地被攔下來上百輛卡車。穿着土黃色軍服的國min擋軍士兵如同潮水一樣朝這邊涌過來。當下陳鋒立刻命令二營迅速全力支援一營,三營和四營從山坡一側繞過去,從敵人後方朝一營方向夾攻。教導隊作爲一營和二營的預備隊,團部就設在一營的後面,警衛連除了留下一個排之外,全部加強到一營。
這真是一場險象環生的血戰,陳鋒團以一個團的兵力對抗一個加強團,而且團裡缺少重裝備。但兵貴神速,假如再晚了十幾分鍾,敵人重武器展開,那麼一營的陣地就會遭到大量的殺傷。
三營營長萬耀剛剛傷愈從醫院回部隊,所以跑不快,一瘸一拐地指揮部隊。四營剛剛組建時間不長,雖然是新部隊,但戰鬥力卻不弱。結果三營讓四營搶了先。
公路上的敵人可能沒有想到,自己的卡車輪子居然沒有陳鋒團的鐵腳板快。陳鋒團一個晝夜,抄山路一路狂奔把他們攔截下來。但讓他們更加震驚的是,不僅僅是前方公路上的小部隊居然在不斷增強火力。而且突然從自己的後方冒出來一股部隊,一路殺了過來。
從公路上面看過去,陳鋒團四營一馬當先,三營並排稍稍靠後,兄弟們很多跑丟了帽子,光着腦袋,光着膀子,甚至是光着腳的朝這邊衝鋒。
但手上不是光着的,手上都端着頂着火的步槍,前面都是雪亮的軍刀。
敵軍的加強團頓時開始崩潰,他們本就是僞軍改編過來,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不強,所以在撤退的路上冷不丁被陳鋒團截殺,隊伍迅速就垮了。在他們眼裡,團裡的兄弟如同神兵天降一般,面目憤怒,呼喊着衝殺,像鋼刀利刃一樣穿膛而過。雪亮的軍刀撕開缺口,向縱深迅速發展,三營四營瞬間打亂了敵軍的建制和指揮。敵人開始潰散,滿山遍野地都是潰兵。
陳鋒氣喘吁吁地通過望遠鏡看着團裡的兄弟上演了一出好戲,嘴裡輕輕地哼起了《關公溫酒斬華雄》的唱段。敵軍的這支部隊,當年曾經幫着日本鬼子掃蕩,屠殺我八路軍和新四軍,抗戰勝利後又投降國min擋軍。這次好了,這個兩姓家奴終於被陳鋒團乾脆利落的打掉,也算是爲了當年抗戰中殉國的將士們出了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