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廣益長大之後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杞軍的校尉,在和胡人的戰鬥中失蹤了。
蘇廣益堅信自己的父親沒有被俘,他覺得父親一定是在戰鬥中與軍隊失散了,早晚有一天,父親會再回來的。
每當受了叔叔、嬸嬸的虐待,或是受了同齡孩子的欺負,蘇廣益都會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院子裡,望着天空流淚,他在想,父親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帶自己離開這裡,父親是支撐他生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後來隨着年齡的增長,蘇廣益意識到,父親回來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慢慢變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雖然在記憶中並沒有父親的形象,但是在蘇廣益的心裡,一直認爲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父親是一名神勇威武的武者。
在那時,蘇廣益就下定了決心,自己要像父親一樣,成爲一名優秀的武者。
後來,史光胤向夏侯玄德進諫,對戰鬥中的失蹤人員重新進行認定。蘇廣益的父親由失蹤人員被改爲了陣亡烈士,蘇廣益也因此得到了一個恩蔭的官職。
再後來,就是峽谷之戰,蘇廣益遇到了石正峰
蘇廣益以爲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父親了,沒想到造物弄人,竟然讓自己在這山戎軍營裡和父親重逢。
父子倆都把壓抑了二十年的情感,發泄了出來,蘇青鋒抹了抹眼淚,對身邊的山戎首領說了幾句匈奴話。山戎首領揮了揮手,站在蘇廣益身邊的那些山戎兵都退了下去。
蘇青鋒轉身又對蘇廣益說道:“益兒,跟我到大帳來。”
蘇青鋒要帶着蘇廣益走,蘇廣益指了指楊怡珍,說道:“爹,她是您未來的兒媳婦,把她也放了吧。”
兩個山戎兵還在按着楊怡珍呢。
蘇青鋒又對山戎首領說了幾句匈奴話,山戎首領叫按住楊怡珍的山戎兵鬆開手、退下去。
楊怡珍活動了幾下筋骨,來到蘇青鋒面前,一臉諂笑,叫了一聲:“伯父。”
蘇青鋒對楊怡珍沒什麼好印象,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蘇廣益被楊怡珍的美貌所迷惑,暈頭轉向的,什麼也看不見。
蘇青鋒卻把剛纔楊怡珍的表現看得清清楚楚,蘇青鋒覺得楊怡珍就是個自私虛僞歹毒的女人。
但是,蘇青鋒和蘇廣益失散了二十年、剛剛相認,蘇青鋒也不好在楊怡珍的問題上說什麼。
蘇青鋒朝楊怡珍點了一下頭,轉身朝一座帳篷走去,蘇廣益和楊怡珍跟在了蘇青鋒的身後。
進了帳篷,蘇青鋒叫親兵進來,給蘇廣益、楊怡珍倒了兩杯茶,端來了一盤點心。
蘇廣益、楊怡珍坐在椅子上,喝着熱茶,吃着點心,感覺自己從地獄一下子飛昇到了天堂。
蘇青鋒問道:“益兒,我不在的這些年,你們母子是怎麼過來的?你怎麼會成了山戎的俘虜?”
蘇廣益放下茶碗,嘆了一口氣,把自己這些年來的遭遇講給了蘇青鋒。
聽說蘇廣益的母親丟下蘇廣益改嫁他人,蘇青鋒火冒三丈,聽說蘇廣益從小寄人籬下,受盡了屈辱,蘇青鋒深深自責。
“益兒,都怪我,都怪我,我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啊,”蘇青鋒重重地捶了一下大腿。
蘇廣益說道:“爹,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咱們父子能夠重逢,應該高興纔對。”
“對對對,應該高興,應該高興,”蘇青鋒又露出了笑臉。
蘇廣益問道:“爹,您怎麼會在這裡呀?”
蘇廣益小時候想過,父親沒有死,但是他從沒想過,父親竟然在草原上,和匈奴人混在了一起。
蘇青鋒面色沉重,回憶起了當年的事情,“當年,我跟隨杞**隊去京師抵禦胡人,等我們趕到京師的時候,京師已經被胡人攻破了。胡人將京師劫掠一空之後,放了一把火,大火燒了整整三個月才熄滅。那個場景,現在想起來還歷歷在目。
“燒了京師之後,胡人還沒走,在京師一帶繼續劫掠。我們杞軍去追擊胡人,在一處山腳下,與胡人相遇。我們都是第一次遭遇胡人,誰也沒想到胡人會那麼兇殘,他們揮舞着彎刀,對我們展開了屠殺。
“我和杞軍的同袍們四處躲閃,逃到了山上,但是還是被胡人捉住了。胡人將我們捆綁起來,帶回了草原。”
蘇廣益一直以爲父親是頂天立地、寧死不屈的大英雄,沒想到現實與理想還是存在着較大的差距,父親是打了敗仗,成了俘虜,一點驕傲榮耀也沒有。
蘇青鋒接着說道:“被帶到了草原之後,胡人想要把我們這些俘虜做成人種。就在我即將被做成人種的時候,胡人大汗的女兒看到了我,她對我有好感,叫手下人放了我,並且與我成親。
“我和胡人公主成親之後,胡人公主懷上了孩子,生產的時候,因爲難產死了,孩子也沒保住。後來,胡人發生了內訌,分裂成了幾個部落,我跟着山戎部落,成爲了部落裡的一個大隊長。”
匈奴各個部落的最高首領稱爲大汗,大汗下面是大隊長,大隊長下面是小隊長,小隊長下面就是戰士。有的大部落,在大隊長下面還增設了一箇中隊長。
蘇廣益大吃一驚,父親不僅成了俘虜,還成了胡人的女婿。蘇廣益似乎明白了,爲什麼這些年來,父親一直沒有派人來找過自己。
蘇廣益低頭沉默,氣氛有些尷尬。
蘇青鋒面帶微笑,說道:“益兒,咱們父子團聚真是太好了,你就留在草原上吧,咱們父子齊心協力,用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蘇廣益對蘇青鋒不滿,冷冰冰地說道:“不,我不留在這,我要回中原。”
蘇青鋒愣了一下,說道:“益兒,你是怨我這些年沒有去找你嗎?”
蘇廣益說道:“我沒怨你,我還得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蘇青鋒眼睛裡含着淚,說道:“益兒,當年我也是迫不得已呀,你知道嗎,在草原上,我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夢裡都在想着你。”
蘇廣益冷笑一聲,心想,那個胡人公主要是沒死,蘇青鋒與她生養幾個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到死都不會想起在中原艱難生活的蘇廣益。
“告辭了,”蘇廣益朝蘇青鋒拱了一下手,轉身就要走。
“益兒!”蘇青鋒叫了起來。
楊怡珍攔住了蘇廣益,說道:“蘇哥,你這是幹什麼呀?”
蘇廣益停下了腳步,說道:“我這些年活得挺好,我不想被任何人憐憫。”
蘇青鋒的眼淚又滾落下來,叫道:“益兒,我知道你恨我,以前是我不對,看在我們父子一場的情分上,你就原諒我吧,我會用我整個下半生,來彌補我對你的虧欠!”
楊怡珍也勸說蘇廣益,“蘇哥,血濃於水,父子之間還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呢?伯父與你相認,這就說明伯父還是愛你的。”
楊怡珍倒不是真心實意爲了蘇青鋒、蘇廣益父子,楊怡珍是覺得蘇青鋒有利用價值,他們父子相認之後,對自己有好處。
蘇青鋒要是一個身無分文的老農,楊怡珍纔不會爲他們父子說半句好話。
蘇青鋒抓住了蘇廣益的手,老淚縱橫,“益兒,我這每一滴眼淚都帶着悔恨,你就原諒我吧,你可是我的親骨肉呀!”
蘇廣益的心畢竟是軟的,聽到蘇青鋒在這哭訴、懺悔,蘇廣益所有的堅硬都被父子之間的親情、眼淚所融化。
“爹,你知道嗎,小時候,每當我受人欺負,我就會縮着角落裡,望着夜空流淚。我在想我爹是個大英雄,有一天我爹會回來,他會把那些欺負我的孩子統統打倒,”說到動情處,蘇廣益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蘇青鋒流着淚,說不出話,緊緊地抱住了蘇廣益。
“爹對不住你爹對不住你”蘇青鋒哽咽了半天,發自肺腑,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蘇廣益、楊怡珍留在了山戎的軍營裡,成爲了山戎軍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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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戎和孤竹的聯軍一路披荊斬棘,大舉南下,眼看着就要打到燕國的國都薊城了。
客軍團全軍覆沒,燕**隊也傷亡慘重,國君許英誠焦頭爛額,召集大臣們商議對策。
有一位大臣給許英誠出主意,說齊國存亡續絕、扶危濟困,可以向齊國求救。
許英誠心想燕國與齊國沒有什麼深交,山戎、孤竹聯軍又這麼兇殘,齊國會派來援軍嗎?
許英誠又向其他大臣徵求意見,大臣們要不就沒主意,要不就勸許英誠向齊國求援。
許英誠抱着試試看的態度,給姜騰蛟寫了一封求援信。沒想到,姜騰蛟接到了求援信,二話不說,立刻調兵遣將,星夜兼程,趕往燕國救援。
齊國的援軍來了,許英誠喜出望外,率領燕國的文武大臣,親自出薊城迎接。
許英誠遠遠地望見姜騰蛟的儀仗隊,立刻翻身下馬,步行,朝姜騰蛟走了過去。
許英誠已經五十多歲了,以年紀來說,可以當姜騰蛟的父親了。
姜騰蛟見許英誠步行而來,急忙叫車伕停下馬車,下車,朝許英誠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