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回到學堂,望着自己平生“第一次”寫的七律詩,心情格外激動,想想,若是自己將這份成果完全交給父親,自己以後就沒有了炫耀的資本,於是乎,他又抄寫了一份備案。
回到府上已是日落時分,剛進府門,管家王義就走上來,緊張兮兮道:“少爺,老爺正在生氣呢,你若是沒完成那份命題,我看……”
王強把脖一揚:“什麼?我沒完成,少爺我還有做不成的事,滾開吧你。”
他用手一扒拉,將老管家扒了個趔趄,昂頭挺胸進了王欽若的書房。
書房內王欽若正坐在書案前軟榻上,一隻纏着繃帶的腳放在對面的椅子上,聚精會神地看一本書。見他進來,臉色立刻沉下來。
王強心中一陣緊張,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心道:“嗨!我怕什麼,作業都已經完成了。”
他晃晃悠悠到了王欽若跟前。“那個題目完成了嗎?” 王欽若看着兒子神氣十足的樣子還是不太相信。
“父親的吩咐,兒能不照辦嗎?給你!”
說着他從懷內將那張褶褶巴巴的紙又掏了出來,往桌案上一放,小手一背道:“自己看吧!”
王欽若斜了他兒子一眼,看了看那張紙團,皺了皺眉,不過還是將紙團展開了。
他一看上面游龍走鳳,塗塗抹抹的筆跡,眉頭皺的更緊了,不過,須臾就陰轉晴了,他兒子的筆跡,他仔細看還是能辨清的,知子莫若父嘛。
他一個一個分析着上面的字跡,王強也不知道上面寫的什麼,表情也變的緊張起來,他仔細看着父親的臉色,只見他的父親臉色由晴轉多雲,又由多雲轉陰,不好!要下暴雨了——他的父親咬牙切齒,將那團紙揉在手裡,高高舉起就要向桌子上拍下。
王強嚇的轉身就要逃,剛一轉身卻發現他的父親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他如釋重負,也跟着哧哧笑起來。
王欽若爲什麼會有這麼豐富的表情變化呢?因爲他已看清楚了這首詩,上面寫的是:飄香豔舞憶王孫,佳麗爹兒兩個分。你佔雙峰雖歡喜,我蹚溪水也消魂。飛來鞋底一頭落,打碎巫山兩扇門。有女唏噓雲下嘆,比之沒有更短人。
他一看,這不正是在嘲笑自己父子兩人共狎一妓嗎?所以越看越生氣,這兩天他氣消了些,也醒悟過來,自己的兒子什麼水平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知道麼?哪能作出七律詩呢。
因此,他認爲這首詩一定是自己的寶貝兒子找人代作的,而這個人又有心譏諷他們父子二人,可正要發作,他突然意識到,曖~~,不對啊,這首七律詩有幾個字出律啊,他反覆琢磨,當時的情形和家裡自己打兒子的情形別人不一定知道,再加之有三個字出律,所以他認爲這首詩是自己的兒子所作。
要不怎麼說“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呢?沒有父母看自己的孩子不順眼的,於是,他又將那張紙重新展開,仔細看起來。
笑三郎在這首詩上故意留下了破綻,就是爲了讓他相信這首詩是自己的兒子所作。王欽若當年曾高中進士甲科,這幾處瑕疵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首詩有三處不符合平仄,一處是“歡”字,該仄爲平了,另一處是“一”字,該平爲仄了,還有一處是“短”字,也是該平爲仄了。
想到這個“短”字他就氣的渾身發抖,自己堂堂樞密使竟然在大廳廣衆之下被一個青樓女子嘲笑,他這張老臉往哪擱?
正在生氣,一回頭便看到了兒子那張諂媚的笑臉,有心生氣也生不起來了,他暗歎道:“哎,看來我的兒子也不錯嗎?誰說我的兒子不學無術?我兒子小小年紀都能寫七律詩了,換作自己象他這麼大年齡恐怕也寫不出這麼形象,這麼有內涵的詩來,雖然這事有點不光彩,可怎麼說也是孩子進步的一種表現啊!”
於是乎,他笑道:“兒啊,爲父只顧忙於朝政,倒是疏忽了對你的教導了,你要體諒爲父啊,爲父這麼做還不全是爲了你將來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嗎?你這首詩雖然有些小的瑕疵,不過已經非常不錯了,父親希望你能再接再厲,爭取能超過爲父當年的成就!”
王強一聽父親誇自己,心中的那點顧及立刻全沒了,嘴一撇道:“哼!你當年算什麼?不過是個進士而已,我將來要連中三元,高中狀元,光耀我王家門庭,你呀,已是人老珠黃嘍,再也沒機會中狀元了,以後你就看兒我的吧!”
王欽若一聽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呢?仔細一體會,哦!兒子是瞧不起自己,有志氣是好事,可也不能不把父親放在眼裡啊?他扭過頭來想狠狠瞪自己的兒子一眼,一轉身正對上王強那張諂媚的笑臉:“嘿嘿!父親,我爲了作這首詩可是絞盡了腦汁,我想好好放鬆一下,就不陪您老了!”
說完,王強大搖大擺出了房門,王欽若做到一半的面目表情沒有了對象還怎麼繼續啊?無奈之下,只好象卸了氣的皮球一般鬆了下去……
幾天後,王強這首名爲“仕途”的詩便傳遍了京城,你想啊,王強難得有這麼一次顯擺的機會,他又不知道里面寫的是什麼,就把這首詩交給歌妓傳唱。歌女們一看,這種題材的詩太難得了,正打着燈籠也找不着呢。於是開始爭相彈唱,古代的歌妓的傳播功能幾乎相當於現在的新聞聯播。一時間這首詩上至王侯將相,下至鄉井士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本來呢,出名是好事,可是真宗皇帝找王欽若談話了:“愛卿啊!朕三令五申,官員不許狎妓。你說你,看看歌舞也就罷了,怎麼還和兒子一起狎妓呢?私下有那麼幾次也無關緊要,你說你把這事搞的滿城風雨,朕想保也保不了你了!”
宋太宗時曾規定,娼妓只能爲官員提供歌舞和陪酒這類活動,不能提供性服務,違者要受到各種處分。官員像唐朝那樣公開要求妓女獻身,並以這種交易爲風流倜儻而驕傲自豪的風氣,算是上不了檯面了,不過私下裡只要不落人口舌,沒有證據,沒人彈劾你,官員仍可以爲所欲爲。
幾年後,與王欽若同殿稱臣的著名詞人柳永,正因爲風流倜儻,才華橫溢,成爲妓女們不惜重金爭相服務的對象,只可惜宋朝已經反對官員嫖妓,柳永與妓女的關係影響了他在仕途的發展,只好奉旨填詞終了一生。
王欽若身爲當朝一品,專掌軍事政令,調動禁軍,與宰相文武並立,此中厲害怎會不知?聽真宗提起自己狎妓之事,傻了,以爲自己仕途不保,忙抱住真宗的大腿痛哭流涕道:“陛下!微臣侍奉你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啊,您一定要爲微臣做主啊!”
真宗一聽,火了:“什麼?替你做主?替你做主就得罷官革職!”
“這……我……陛下……”
王欽若吭哧了半天沒擠出個屁來,真宗看他可憐的樣子於心不忍,怎麼說他也是自己面前的紅人,沒了他自己有些不能擺到檯面上的事找誰辦吶。
“起來吧!這件事已是婦孺皆知,朕不能給那些多事的大臣以袒護你的口舌,這樣吧,暫且將你降爲三品參知政事,即刻上任去吧!”
王欽若一聽,暗忖道:“哎!三品就三品吧,總比罷官革職強,憑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只要不被罷官,總是有機會的。”
連忙磕頭謝恩,到政事府報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