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三郎畢竟見多識廣,又是理工科出身,定下心神,仔細想了想,推斷出兩個大漢定是中了什麼奇毒的藥物,他讀過的武俠書裡也偶有這樣的記載,某某人中了一種化屍消骨的毒,片刻即可全身化爲血水,沒想到此刻自己竟然親眼目睹。
一經想清楚事情原由,他便不再害怕,想這兩個人若大年紀,竟然聯手欺侮一個豆蔻少女,必定不是什麼善類,由官府去處理便是,自己也無須去管。
他推起王強仍在顫抖的身子,道:“沒事了,鬼已經走了,我們也走吧。”
王強回頭,果然不見了鬼的蹤影,心神稍定,顫微微道:“三郎,你去哪裡?”
笑三郎看着他可憐的樣子哭笑不得,道:“當然是回許府。”
“我要跟你一起走,我需要安慰,我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
三郎狐疑地看着他,這個平日裡驕橫跋扈的闊少也需要安慰了?需要誰的安慰呢?
不過他看他實在可憐,不忍心將他單獨拋下,隨口問道:“去哪裡?”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笑三郎拂不過他,只好陪他前往,先將他送去再說。王強傍着笑三郎,兩人出了集市,轉過大興街道,穿過兩條小街,進入了煙柳巷。
往前走不遠,前面閃出一處寬大的庭院,粉牆玉壁,玉階樓閣,門前一座假山,上面一溪泉水飛射而下,溪水繞着假山潺潺流淌。倒顯得清雅別緻是個幽雅之地。
可是往門上看時,門庭上高懸一塊紅底黑漆的匾額,上題幾個娟秀的大字:流雲雅閣。
門前矗立的侍僕此時已迎了上來:“王大少爺來了,哎吆,還帶了一位儒雅的公子,兩位快裡面請,愛愛姑娘這兩天正念叨你呢,可不你就來了!”
笑雪風心中一驚,暗忖道:“這是什麼所在?這名字怎麼象妓院用的名字!愛愛?怎麼象現代妓女用的名字啊?”他一時狐疑,竟然把現代的想法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王強此時也來了精神,嘿嘿乾笑兩聲道:“虧你也是讀書人,是妓院也不能這麼叫啊,這裡的紅倌人個個賽天仙似的美,這可是文人雅士們聚集的高級所在,非是一般瓦窯可比。”
說到這裡他又想到了剛纔那位飛檐走壁的神仙姐姐,改口道:“當然了,跟那位神仙姐姐比,還是略有遜色,略有遜色,嘿嘿!”
三郎一聽真的是妓院,轉身欲行,卻被王強一把拖住道:“怕什麼,這裡可是吟詩譜曲的好所在,姑娘們個個彈的一手好曲子,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埋沒不了你的!”
聽他如此說,三郎也覺好奇,在現代時,古代青樓的故事可是沒少聽說,心中對古代青樓煙花之地竟還有些神往呢,穿越到北宋以後他還讀過一個《旗亭畫壁》的典故,文人才子們都以伶妓們彈唱的曲子來判定文采的高下。
這個典故說的是唐玄宗開元年間,詩人王昌齡、高適、王之渙齊名,無奈他們命運都不太順暢,仕途艱難,而生活的經歷又頗多相似之處。
有一天,冷風颼颼,微雪飄飄。三位詩人一起到酒樓去,賒酒小飲。忽然有梨園掌管樂曲的官員率十餘子弟登樓宴飲。三位詩人迴避,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圍着小火爐,且看她們表演節目。一會兒又有四位漂亮而妖媚的梨園女子,珠裹玉飾,搖曳生姿,登上樓來。隨即樂曲奏起,演奏的都是當時有名的曲子。王昌齡等私下相約定:“我們三個在詩壇上都算是有名的人物了,可是一直未能分個高低。今天算是有個機會兒,可以悄悄地聽這些歌女們唱歌,誰的詩入歌詞多,誰就最優秀。”
一位歌女首先唱道:“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王昌齡就用手指在牆壁上畫一道:“我的一首絕句。”隨後一歌女唱道:“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夜臺何寂寞,猶是子云居。”高適伸手畫壁:“我的一首絕句。”又一歌女出場:“奉帚平明金殿開,強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王昌齡又伸手畫壁,說道:“兩首絕句。”
王之渙自以爲出名很久,可是歌女們竟然沒有唱他的詩作,面子上似乎有點下不來。就對王、高兩人說道:“這幾個唱曲的,都是不出名的丫頭片子,所唱不過是‘巴人下里’之類不入流的歌曲,那‘陽春白雪’之類的高雅之曲,哪是她們唱得了的呢!”於是用手指着幾位歌女中最漂亮、最出色的一個說:“到這個小妮子唱的時候,如果不是我的詩,我這輩子就不和你們爭高下了;果然是唱我的詩的話,甭客氣,二位就拜倒於座前,尊我爲師好了。”三位詩人說笑着等待着。
一會兒,輪到那個梳着雙髻的最漂亮的姑娘唱了,她唱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王之渙得意至極,對王昌齡和高適說:“怎麼樣,土包子,我說的沒錯吧?”三位詩人開懷大笑。
那些歌女們聽到笑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紛紛走了過來:“請問幾位大人,在笑什麼呢?”王昌齡就把比詩的緣由告訴她們。歌女們施禮下拜:“請原諒我們俗眼不識神仙,恭請諸位大人赴宴。”三位詩人應了她們的邀請,歡宴一天。
想到這裡,他揣摩着,自己穿越到宋朝後吟的詩也是不少了,不知這些歌妓們有沒有人彈唱自己的曲子呢?古代青樓,雖曾耳聞,卻是不曾真正的看見過。今日觀眼前這座青樓的排場比書中之描繪顯是高雅不少,有此機會,自己不妨見識一番。一念及此,不再猶豫,隨着王強穿庭而入。
原來王強這小子今日有意給笑三郎打打溜鬚。按理,老子降了官職,又是因爲兒子的原因,王強該難過纔對,可是這小子不但沒有半點傷心的意思,反而更加逍遙開心了,原因是他的父親新官上任,忙着熟悉新的公務,更沒時間管他,加之不用讀書,每日裡溜狗逗雞,玩的不亦樂乎。
那首“仕途”讓他聲名雀起,他的大名一時間名滿長安,誰家的母親看到他就會對旁邊的兒子說:“你可別學他,有多少家產也得被他敗壞掉,再能耐的老子也得被他折磨死。”
可人家王強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想到笑三郎一首詩就讓自己名聲大震,便想着再讓他給作兩首,可是他已經被許世儒逐出了師門,許府是進不去了。只好期望有朝一日能碰到笑三郎,雖然自己曾得罪過他,不過以自己溜鬚拍馬的本事,給他打打溜鬚,保不成他得了自己的好,會再爲自己譜作兩首。
今天在鬧市見到笑三郎,一方面見到銷骨屍水的場面他確實害怕,另一方面也正好藉此機會給三郎打打溜鬚,因此他拐彎抹角將三郎引到了這個在京城可謂頭牌的流雲雅閣。
二人進了大門,中間是一片院落,此時正是孟春季節,院內鵝柳垂條,花香陣陣,假山溪水,九曲闌干繞着亭榭飛檐,清雅別緻已極。怪不得文人墨客衷情於此,如此舒適的環境,加之多才多藝,美麗善解風情的姑娘們相陪,誰個不羨。
右側亭榭內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在把琴彈笑,見他們進來,齊閃着一雙脈脈秋波向他們望來,見來的是兩個十幾歲的孩童,又都畫枝亂顫,嬉笑出聲。
笑三郎被人家笑的滿臉通紅,他雖然心智成熟,可外觀上畢竟還是個孩童,這麼小的兩個孩子居然同時來狎妓,焉能不惹姑娘們圍觀,恥笑,雖然這些青樓女子比他們也大不了幾歲,可人家是靠年輕吃飯的,越年輕越嫩,越有人怠見。
男人則不同,小毛孩子懂個屁啊,越老才越解風情,也難怪人家嬉笑他們。
此時,流雲雅閣的老鴇也已迎了出來,一個半老徐娘,臉上塗着厚厚的脂粉,腴臀款擺,手中舞着一方蝶帕。用現代人的眼光看,也就不到三十幾歲的年紀,搖擺間風情無限,頗有幾分風韻。可是在宋代就不同了,這樣的年紀已經成了奶奶輩的了,年輕的姑娘大多十五六歲就都有了歸宿,過了二十幾歲嫁不出去就已經日落黃花了。
老鴇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哎呀,是王大公子啊,今個準備找哪位姑娘啊?”
出了門她又瞧見了笑三郎,想是對如此儒雅俊秀的小童也來這裡有些不適應。微微一怔,便眉開眼笑道:“這位公子好生俊秀啊,頭一次來吧,來來,嬤嬤給你介紹個俊俏點的姑娘。”
說着,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拉着他的手就往裡走。
“王公子,你可算來了,想死愛愛了!”
一陣香風飄過,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自紅亭的另一側飄了出來。
王強一把摟過比他還高半頭的姑娘,嬉笑道:“我說愛愛,本公子這不是來了麼,快陪本公子好好瀟灑一番,今兒個本公子可是受了驚嚇的,你可要好好伺候。”
“瞧您說的,誰不知道你王大公子,哪個敢跟您過不去……”
兩人挾肩攬腕向院落另一側的房間走去,走到半途,王強回頭衝着老鴇子喊道:“給笑公子找個上好的姑娘,出的銀子都算我的!”說完與那愛愛姑娘連親帶摟進了內房,尋找安慰去了。
笑雪風看得一陣反胃,老鴇子一聽王強出銀子高興了。連拖帶拽將笑三郎讓進了中堂,專門找那使銀子多的姑娘往下喊。
這個時間不應時,不應晌,客人並不多,姑娘們正閒的慌。經老鴇子一陣吆喝,不多時,笑三郎身邊已圍了七八個風情萬種的姑娘。個個眉波流轉,嗲聲嗲氣,恨不得一口將這個細皮嫩肉的小帥哥吃進嘴裡,嚼兩下才甘心。
感情,不僅是男人喜歡吃嫩草,女人們也有這愛好,何況眼前是一個風流倜儻,韻味十足的小帥哥?
笑三郎頭一次見這場面,一時有些驚慌。老鴇見他有些莫不開,上前勸慰道:“哎吆,我說公子,我們這的紅倌人個個水靈,保你嚐了甜頭,下次兩腿不聽使喚往這跑。”
宋朝的妓院分爲紅倌人和清倌人兩種,紅倌人即是賣藝又賣身的女子。清倌人即是隻賣藝不賣身的娛樂場所女子。有知識,有技能,如吹拉彈唱,但她們不出賣肉體,身份依然是妓女。笑三郎能書善賦,這些基本的道理還是懂得的。
此時,老鴇一個一個的拉過姑娘道:“這是毛毛,這個是多多,這個是啾啾……”
她說了半天,忙了變天,見笑三郎沒反應,不由有些泄氣道“我說公子,您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難不成您有相好的姑娘麼,與哪個姑娘相好,嬤嬤使人給你叫去!”
折騰了這半天,笑三郎也漸漸適應了她的呱噪,擺擺手道:“算了,本少爺今日沒什麼心情,給我上杯茶,我就在這裡等那位王公子。”
老鴇一聽沒錢可賺,立刻臉色一變,顫着肥臀,搖着雙手道:“姑娘們都散了吧,人家可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兒。來人,給他上杯茶!”
笑雪風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也不管老鴇如何的鼓譟,兀自找了一清淨之地坐下來,邊品着茶邊四處欣賞着這在現代世界根本無緣得見的大宋青樓。
勉強喝了一杯茶,自覺無味,便踱到院中欣賞風景,看看建築,姑娘們見他出來,又都倚着闌干,看着他絲絲竊笑。四周幽閉的樓閣內時不時傳來幾聲女子的**和膩人的呻吟聲,攪得他心續不寧,便不想再等王強,轉身向大門而行。
剛行至門前,欲推門而出,“錚——”一聲悅耳的琴音悠然而起,伴隨着樂聲悠揚婉轉的歌聲冉冉傳來:“素娥學舞腰肢軟,旋織舞衣宮樣染。織成雲外雁行斜,染作江南春水淺。露桃宮裡隨歌管。一曲霓裳紅日晚。歸來雙袖酒成痕,小字香箋無意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