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千憫雖說年紀不大, 但騎馬已經跟走路似的,來去自如,再加上他心裡着急, 再怎麼辛苦也要忍着跟上。他心裡知道希望很渺茫, 但還是不死心地一遍遍問個不停。
“際之師兄, 我爹孃他們會沒事嗎?”
際之被問了很多遍, 也沒有絲毫不耐煩,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已經開始抽條,個子一天高似一天, 眼神從懵懂無知變得格外堅定隱忍,要不是他時不時地問上一句這樣的話, 沉默無語的氣質幾乎跟他父親邢仲庭一模一樣。
許念和隱之默不作聲, 際之像安撫一隻晃着尾巴求人施捨的流浪狗一樣, 在小少年的腦袋上拍了兩下,又止不住地嘆了口氣:“這個我說不好, 咱們盡力吧。”
許念無法理解際之對邢千憫殘忍的深意,一見到小少年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神,她便心生不忍,心道大師兄真會添亂,趕緊補充道:“大藥仙還欠我人情呢, 他師弟揹着他幹這種事兒, 他怎麼也得出面管管。”
邢千憫心知憑他們幾個毛還沒長齊的孩子去要人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但許唸的話好嗲也給了他一絲心理安慰。大藥仙的名氣他是聽說過的, 能讓他欠了人情的人該有多厲害啊!他瞬間有了底氣, 衝許念笑道:“多謝念之師姐!”
許念想了一路總算想出一句正經安慰的話,此刻正在得意, 冷不防隱之在一旁“哼”了一聲,他的眼神已經明明白白地表達了“你就吹吧我看你吹到什麼時候”的意思,大概是考慮到小少年與外表不符的脆弱承受能力,他僅僅哼了一聲,沒有明說出口。
沒日沒夜地走了幾天,眼瞅着接近恭州地界了,幾人這才停下來休息一晚,邢千憫下馬的時候險些摔倒,許念一看便知道他大腿裡側磨得厲害,拍着他的肩鼓勵道:“能堅持這麼久,不錯!”
隱之聽了一路,對她“過來人”的口氣已經麻木,此刻連白眼也翻不動了,徑直走到櫃檯處:“小二,住店!”
小二正在椅子上歪着打瞌睡,隱之一句沒喊醒,又敲了敲桌子,這才把他叫起來。
“樓上還剩三間客房,幾位看着住吧。”小二起身摘了三個鑰匙牌子,扔到隱之面前,然後像是黏在椅子上似的一下又縮了回去,繼續閉着眼打盹。
見過甩手掌櫃的,還沒見過甩手店小二。許念擼着袖子作勢要教訓人,被際之一眼釘在原地:“趕緊上去吧。”時間不等人。
許念尤不解氣地瞪了小二一眼,可惜他已經睡得直打呼嚕了,她的眼刀都嘩啦啦地掉在地上沒人接。隱之拿着鑰匙牌,一邊看房間名一邊看牌上的字,回頭對許念說道:“這間你住,這間給大師兄,我跟邢千憫住一間。”
際之接過牌子:“我不用單獨一間,我跟你住一起就行。”
隱之點點頭:“也好。”於是各自拎着包進了屋。
這一夜幾人終於好好睡了一覺,雖然小二送來的熱水有一股刷鍋水的味,但幾人還是洗得很開心,是以一覺睡到天大亮。邢千憫先醒了過來,他有些認牀,在外面都睡得不怎麼好,但事到如今也沒人慣着他一身的臭毛病,原先覺得練功苦得不行不行的,現在他覺得連日的奔波和失眠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他的承受底線已經一降再降。
我差不多是一個大人了,他想。
邢千憫估計他們幾人還沒醒,準備在走廊上等他們,順便透透氣。走廊上還站着一個人,臉拉得老長,正跟樓下的小二隔着十萬八千里地吵架呢。
“你信不信我掀了你這店?”大長臉高聲叫道。
“有本事你就掀吶!我不僅信你能掀店,我還信你能炸屋頂呢,你就是個屬爆竹的,一點就燃。”小二端着半盤子花生衝樓上罵道。
“小爺住你的店是給你臉,我再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要蹬鼻子往上上了?”長臉說罷氣沖沖地回屋提劍去了。
邢千憫站在樓梯上衝小二尷尬一笑,小二頓時道:“這位客官,花生米送你了,反正有冤大頭,不要白不要!”
“慢着!”長臉衝出屋來,一劍挑開了邢千憫手中的盤子,“老子花錢,倒給你做人情——你也不看看是什麼東西,人家給你就接着,要是他給你□□你也敢接?”後半句是對着邢千憫說的。
盤子在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邢千憫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表情,小二卻先發怒了:“好好兒說話,動什麼手!說誰下毒呢?你愛要不要,我還不伺候了呢!小店地方小,飲食不周,這位菩薩哪來的回哪兒去吧!”
長臉看出小二不會武功,於是同他真刀真槍地打了一架,連劍都沒用,邢千憫被無辜牽扯進來,不知道是拉架好還是遁走好呢,樓上的房門忽的打開,許念面色鐵青地招呼邢千憫道:“二郎你過來。”
雖然許唸的臉色着實難看,但邢千憫還是如蒙大赦,他屁顛屁顛地跑到許念屋裡,驚奇地發現際之師兄也在。
“怎麼了?”邢千憫想,他沒有犯過什麼事兒,實在想不出怎麼把他們氣得這麼嚴重。
“銀票丟了。”他剛一坐下,聽到這句話頓時又跳起來,甚至連屁股都沒捱到板凳。
“怎……怎麼回事?”邢千憫騰地站起身,“我回去看看!”不一會兒他便拎了一個小布包放在桌上:“我這裡沒丟東西……”
“你身上都是碎銀。”許念道,“我和大師兄的銀票全部不見了,總共加起來一千多兩;碎銀還有二十幾兩,倒是沒被拿走。”
邢千憫敏感地打量着對面的兩人,他還是決定不說話比較好。
“還有,我的吊墜也不見了。”許念接着說道。若不是見過她那個吊墜,際之估計會把它當成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偏偏那只是堆破銅爛鐵扭成的奇形怪狀,根本不值幾個錢。
此刻聽說了許念說的話,邢千憫自覺一切後果都是他造成的,沉浸在自責中不可自拔;際之難得沒有說什麼,反而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
“二師兄呢?”許念問,“我去問問他丟沒丟東西。”
“哎哎……”際之叫住她,猶豫道:“等會兒再去吧,讓他多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