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平時來瓊頂山看病的女子少有泡藥湯的,而且昨天事情緊急,山裡的女弟子都出去了,所以能讓林決前去加藥完全是無奈之舉。當天晚上女弟子們採藥回來,山外看診的兩名男弟子也帶着幾個病號進了山,幾間院落一下子熱鬧起來。
一個叫徐菱的女弟子來看望了許念,還說以後就由她負責治療。“師兄都吩咐過了,以後就由我來照料娘子。”
許念問道:“師兄?哪個師兄?”
徐菱頓時激動起來:“還有哪個,當然是樑玉昭、小藥仙樑師兄啊!”
“啊……啊?他是你師兄?”
“當然,樑師兄雖說只有十四歲,但五歲就拜師入門了,比我們許多人都早,而且他有天賦,腦子又聰明,連師伯都說他青出於藍呢!”
倒是沒想到樑玉昭這麼厲害,原來只聽師父說過江湖傳聞大小藥仙,她一向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沒生過重病,還真不知道他們有這麼大的本事。
徐菱又說道:“娘子放心,這虞美人雖然毒性大,但師兄一定會解開的。”
“怎麼你也能看出我中的是虞美人?”
“不是,是師兄告訴我的,”徐菱壓低聲音湊到許念耳邊道,“虞美人是禁藥,師兄說這事兒不能告訴別人。普通人是輕易看不出的,只要咱們不說,就沒人知道。”
許念想起樑玉昭說的話,下毒的人應當就在這羣人中間,的確不能打草驚蛇。想不到這小子還有些心計,沒有傻到到處嚷嚷,而且這徐菱也頗得他的信任嘛。
接下來一連七天,都是徐菱照顧她,陪她泡藥湯,爲她加藥,對於這個單純活潑的小姑娘許念很快就心生好感,泡藥湯的時候也不再無聊,兩個人嘰嘰喳喳說上好幾個時辰都不歇氣兒,從徐菱這兒許念也聽說了許多消息。
原來這地方名字叫“藥仙谷”,正是因爲“大藥仙”的名氣在江湖上傳開,所以這山谷也被稱爲“藥仙谷”,只是大藥仙本人不喜歡這個名字,這麼說的人都被他打出去了,所以大家只能暗地裡偷偷地叫,表面上還是叫這裡瓊頂山。
徐菱是恭州城外輝縣的一家藥商的次女,今年十六,上頭有一個嫡親哥哥,下頭有一個庶弟。兩年前她爹送她到瓊頂山來學醫,大概是資質還不錯,被大藥仙的師弟收爲徒弟,每日跟着師兄師姐們採藥、溫書、看診,進步神速,也許正是這一點讓身爲神童的樑玉昭對她高看幾分,又因爲她沒什麼心計,更讓人信任。
七天過後,許念眼前的紅霧散了許多,看人的時候基本能分辨出誰是誰,她很高興,把樑玉昭狠狠地誇了一通,果然小藥仙的名頭不是吹的,才幾天就要好了。
夜裡許念去林決的院子裡找他,想把她眼睛好轉的消息告訴林決,走到門外,聽見屋裡兩人低低的說話聲,許念腳步一頓,在門口站了片刻後就轉身出去了。
排完毒接下來就是治眼睛,綠油油黏糊糊的藥膏敷在眼睛上,再用紗布纏緊,一纏就是一整天,而且那藥膏味道詭異,還有很強的刺激性,每天都辣得她撓心抓肺,乾嚎不止。每次換藥許唸的內心是崩潰的,就算她眼睛是好的也肯定被這藥膏給辣瞎了。
好在一共只纏三天就取了下來,揭開紗布洗乾淨眼睛的那一刻,許念真想仰天大笑三聲。她環顧四周,林決、林雨、一個玉面少年,還有一個面色微黑的姑娘。
她眨了眨眼,說道:“我能看見了。”
林決和林雨一直提着氣兒,見她這麼說才放下心來,臉上都露出喜色。林決是真心爲許念歡喜,而林雨,一方面爲許念高興,另一方面,他想既然毒解了眼睛也好了那他們的小少爺就平安了。樑玉昭正在跟許念囑咐這幾天的注意事項,林雨把林決拉出屋,偷偷問道:“二爺,你那天成了麼?”
林決一臉茫然,問道:“什麼成了?哪天?”
“哎呀,就是第一天,去泡溫泉的那天。”
“第一天……”
林決想起那天臉仍然有些紅,那天許念換好衣服主動拉了他的袖子,路上還一直笑個不停,樣子得意又乖巧,她心裡一定也是喜歡他的。
“唔……算是成了吧!”
“啊!”林雨一拍大腿,叫到:“太好了!再讓小藥仙幫忙給她診診脈,確保萬無一失吧,我覺着這毒會不多多少少會有影響,咱們得早做準備纔是。”
林決被他說得雲裡霧裡:“什麼準備?我怎麼聽不懂你說什麼?”
林雨擠了擠眼睛,一副“別裝了”的表情,小聲說道:“還能準備什麼,當然是小少爺了,許娘子的毒萬一影響到肚子裡的小少爺可怎麼辦?”
原來他說的“成了”是這個意思!哪有人一次就懷上的,他又怎麼知道一定是小少爺,而且其實本來,他們什麼都沒做啊!林決瞪了林雨一眼,又氣又笑道:“流氓。”
林雨追在林決後頭道:“誒,二爺,怎麼是我流氓,這事兒可是你乾的……別跑啊,二爺,你們到底成沒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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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唸的眼睛一好,樑玉昭就把他們趕了出去,許念和林雨都對這種穿上褲子不認人的行爲非常憤怒,好歹他們也朝夕相處了十幾天,還把樑玉昭當做可愛的小弟呢,怎麼病一好就開始趕人了。
徐菱安慰她道:“念之別生氣,這是師伯定下的規矩,不單單是你,任何病人都不能多待的。”
好吧,後面還有那麼多排隊的呢,她還是別佔着坑了,收拾好了行李,林決先來跟樑玉昭道謝,樑玉昭老成持重地說道:“以後好好養着眼睛就是了,至於是誰下的毒,我們自己會處理,你放心,師父和師伯是絕對不會包庇他的。”
徐菱家離得近,正好要回家一趟,跟許念三人往恭州的方向順路,於是就邀請他們到家裡住上幾天。許念知道輝縣就是隱之離開的地方,說不定可以打聽到他的消息,於是便欣然同意,林決和林雨自然是沒有異議的,他們的尋寶之路反正很艱難,也不在乎多耽誤這一天兩天。
許念來時就聽林決說巴蜀崇山峻嶺地勢險峻,此時終於能親眼看到,驚得連下巴都掉了。“咱們來的時候就是從這上頭走的?!”
左邊是筆直如刀削的峭壁,右邊是懸崖,崖底江水怒吼呼嘯着往前奔騰而去,窄窄的山路堪堪能夠三人並排通行,怪不得進山的時候林決一路跟她說小心,她還以爲擔心自己磕着拌着了呢,現在想想真是後怕啊!
徐菱見許念臉色發青,安慰道:“都說蜀道難,其實走多了也就習慣了。過了山就是外頭的鎮子,咱們就能坐馬車去輝縣了。”
“好好好,快走吧!”許念望了一眼底下的江水,嚇得腳下一抖,趕緊貼到山壁上,一直到了徐菱的家裡,她都還心有餘悸。一路上爬坡上坎,馬車行進得異常艱難,幸好輝縣一帶地勢還算平坦,要不然她還真不敢進去了。
剛進城門,徐菱就忽的逮住一人叫到:“王春!你急匆匆地出城幹什麼?”
那個叫王春的忽然跪在地上哭道:“娘子快回去看看吧,大爺要被人綁走了!”
“什麼?”徐菱大驚失色:“怎麼回事兒?快帶我回去!”
王春擺擺手說道:“娘子先回去吧,家裡只有夫人撐着,我得趕緊去找舅爺過來!”說罷急匆匆地上了馬走了。
許念掏出包裹裡的劍背在身上道:“走吧,我們跟你一起去。”徐菱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不再說話,催車伕趕緊往徐記藥鋪飛奔而去。
時值上午,藥鋪裡卻沒什麼人,連夥計也一個都沒有,正堂裡的架子打翻了好幾個,還有一隻碎了的花瓶躺在地中央,徐菱一看就知道不妙,趕緊往後院跑去。後院屋子都大開着,兩個丫鬟倒在地上昏了過去,再往偏院走,終於聽到了人聲。
“等等,”許念拽住要往裡衝的徐菱,“咱們先看看,說不定能從背後偷襲。”
徐菱急得眼眶發紅,但也知道許念說的有道理,於是趴在院門上悄悄往裡望。
偏院正中,徐菱的大哥徐束鼻青臉腫的被一個黑衣人踩在腳下,還在不斷地掙扎,踩住他的那人腳下一碾,徐束疼得大叫,那人卻哈哈大笑起來。
徐夫人被姨娘扶着,氣得站都站不穩,一手指着黑衣人,指尖不住地顫抖:“你……你究竟怎樣才能放了我兒?”
那人陰測測地說道:“放了他?呵!太好笑了,要是乖乖跟我走,不僅能安然無恙,還有錢可以賺,誰讓他非得跟老子來硬的?老子能不給他一點兒苦頭嚐嚐麼?”說罷腳上又是一碾,徐束吐出一口血,疼得昏了過去。
“大哥!”躲在姨娘背後的小孩兒突然撲到黑衣人腳邊,對他又是踢又是打又是罵:“王八蛋!你放開我大哥!你放開我大哥……”
黑衣人忽的擡腳一踹,正中那小孩兒的胸口,踢得他倒在地上嗚咽個不停。姨娘的眼淚流得更兇,徐夫人站起身,低聲下氣地哀求:“你若是要錢,我全都給你,只求你放了我兒……你要怎樣,怎樣都好說。”
“誰稀罕錢?哼哼,留下他是不可能的了,我來不過是順便教訓一下你們……”
話還沒說完,背後忽的有劍破空而出,劍氣呼嘯,直奔他後心,一聲清喝傳來:“那我今天就教訓教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