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冷面冷心,冷血無情,”我咬着嘴脣,口不擇言,根本沒有計較後果,胤禛扣住我的下巴,冷冷的逼視我,“你再說一遍。”
我低下頭不說話,年貴妃用血淚寫成的臨終絕筆都未能打動他,怎麼能不叫我心寒。
胤禛使勁拽着我的胳膊,我爭脫不了,他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你給朕再說一遍。”
“你弄疼我了,”我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滴,胤禛將我往他懷裡帶去,把我攬在胸前,拍着我的後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把憋了多時的委屈全哭了出來,一邊是生我養我的父親,一邊又是我傾心相愛的愛人,哪一邊我都放不下,哪一個我都不能失去。我在現代的父親已經爲了我失去了生命,我不能讓這種事情重來一遍。
我抹乾了眼淚,柔聲道:“胤禛,答應我,放了我爹。”
“不行,”他斬釘截鐵的回絕了,“他膽敢謀害皇子,絕不能輕饒。”
是了,因爲四阿哥是弘曆,是皇儲繼承人,是未來的乾隆大帝,所以他就可以放棄我,不顧我的感受,我張了幾次嘴,艱難的說道:“我說的還是沒錯,你根本沒有感情。”
“你是恃寵而驕,”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驀然響起,“你篤定我不會拿你怎麼樣是嗎?”
我轉過身子不再看他,曾幾何時,我們竟相疑至此,相棄至此,我背對着他說道:“我要去看我爹,請萬歲爺恩准。”
“不準,”他和我幾乎同時朝門外走去,我攔在他面前,“你答應過給我絕對的自由,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去見我爹,我要去看我娘。”
他先我一步邁出門,“從今天起沒有朕的命令,你不許踏出星雲樓一步。”
“你不可能困住我一輩子,”我冷哼道。
胤禛甩了下衣袖,眼裡盡是凌厲,“那我們就試試看。”
當天一道聖旨由王公公送達,“…….太醫冷清秋之女冷若涵,品貌端正,秉性純良,特冊封爲慧嬪……”原來這便是他困住我的方式,短短几個時辰,他把以前承諾我的事全悔了。他這般的勞師動衆當真僅僅爲了留下我嗎?若真是如此,我也認了。
“冷姑娘,不,慧嬪娘娘,接旨啊。”王公公在一旁催促我。
我跪在地上雙手接過聖旨,有些諷刺的場景,我曾經千方百計抗拒的東西,如今輕易的躺在我的手裡。
“慧嬪娘娘,您現在該去皇上那謝恩纔是,”王公公眼見着我叫翠翠把聖旨收了起來,並且大大咧咧的倒了杯水,慢條斯理的喝下,忍不住提醒我。
我慢吞吞的放下茶杯,笑道:“王公公,不得踏出星雲樓的規矩可是萬歲爺定下的,沒有皇上的旨意我可不敢隨便出去。”
王公公呆立半晌,長長的嘆了幾口氣,隨後連連搖頭,沒再看我轉身出了門。
等王公公走後,我的笑容僵硬在嘴邊,慧嬪,我終究還是成爲了他後宮中的一員,將被永遠禁錮在這方小院子裡。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胤禛令諸大臣廷訊八爺九爺等所犯狂逆諸事,八爺口銜小刀,指天發誓:“若有虛言,一傢俱死。”但是胤禛仍給其定性爲:不忠不孝大奸大惡之人。
我雖說見過八爺幾次,對他的印象還不壞,但是對於歷史上的這段公案我沒有辦法做出公證的評判,因爲不管怎樣,我總是會站在胤禛這邊。
元宵節,離父親入獄已經整整十二天了,儘管我仍然心存希冀,幻想着胤禛終會還我父親清白,可時間拖的越久,我的心裡越是忐忑不安。
我不能坐着乾等消息,必須採取主動,我尋思片刻,惟今之計,只有請十三爺出面幫忙了,我被禁足,只能喚來了翠翠,“翠翠,你替我去找怡親王來。”
翠翠答應了一聲,剛要出去,又轉了回來,“小姐,我聽承歡格格說,十三爺治水未歸,這要去哪裡找他?”
太不湊巧了,事情都擠在一塊了,我在心裡盤算了一番,除了十三爺還有誰可以幫我呢,對了,“那你去請沈大人。”
“小姐……”翠翠猶豫了一下說道:“您現在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沈大人是不可以隨意進出的。”
我無語了,雖說心緒比當日已平復了許多,可是事關父親的生死,我沒辦法冷靜。
“小姐,你來,”站在窗口的翠翠忽的朝我招了招手,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水色相連之處,胤禛獨自站立着,夕陽的光芒和他的龍袍交織在一起,耀眼而又刺目。
我們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裡面,近在咫尺又遠如海角,腳步如此的沉重,居然誰都沒有勇氣去推開這扇並不沉重的大門。感覺他的目光朝我這移來,我下意識的閃開,等我再看向他的時候,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記得有一個做財務的朋友曾對感情做了番總結:緣分是會計原則,寂寞是累計折扣,想念是日記薄,暗戀是收不回的呆帳,回憶是損益彙總,眼淚是業主權益,愛是存貨。在這場交錯時光的愛戀中,我想守候的終究不是眼淚和回憶,我也不希望經歷了這許多,我們還是成爲最熟悉的陌生人。
父親和他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們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我想,我必須和他好好談一次。
心裡漸漸拿定了主意,斟酌了很久,寫下了一段話:我不願成爲你的平行線,一生只能和你遠遠觀望,我不願成爲你的相交線,片刻溫存後越走越遠,我只願和你共爲一條直線,一前一後相隨永遠。
現代流行的手機短信被我借用了一下,只爲了再次縫合兩顆漸行漸遠的心。我把前幾天剪的窗花摺好,同信一併交到了翠翠手裡,“馬上拿去給皇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這番心思是否管用,直到胤禛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我才鬆了口氣。
他嘴角微抿似笑非笑的瞅着我,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柔聲道:“我爹年紀大了,我怕他的身子會受不住,我想去看看他。”
胤禛微微嘆了口氣,揉揉我的頭髮,“你還在怪我嗎?若涵。”
我低頭不語,除去爹的事,還有年羹堯,八爺,九爺,孰是孰非,我問不出口,也不想問,我只知道胤禛確實是個盡心盡力的好皇帝,雖說功過自有評說,可是他留下的罵名遠遠超過了他的功績,雍正皇帝城府頗深且工於心計,誅殺功臣,篡位,屠弟,這些在現代都是對他最大的非議。
我握住他的手,輕聲問道:“胤禛,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大清的基業,可是你就不怕百年之後因爲不被理解而遭人唾罵嗎?
他用探究的眼神注視着我,然後沉聲說道:“個人是小,天下是大,我不會和你多做解釋,不過我要你明白,轉身並不一定是軟弱和放棄,面對也不是無奈的接受,失去並不是得不到,天地萬物之間不是隻有是與非,有太多答案不是隻有一個。所有的人都可以不理解我,可以唾罵我,只要你能明白我的難處我的抱負,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緊了緊,話至如此,我多說無益,我只要永遠站在他的身後支持他,理解他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他拍拍我的手,“去看看你爹吧,這些日子問他什麼他都不開口,你去勸勸他,否則沒人能夠幫到他。”
獄卒磨磨蹭蹭的打開了牢門,我早已是心急如焚。
“爹,”我疾步上前,攙扶他起身,又仔細打量着他身上是否有被用過刑的痕跡,“爹,有沒有人爲難你。”
父親搖了搖頭,“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我挨着他坐下,“爹,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需清清楚楚的告訴我,我才能救你出去。”
“涵兒,爹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爹就安心了。”父親揉着我的頭髮,眼睛有些稍稍發紅。
“爹,女兒不孝,讓您受苦了。您放心,我一定會想法子爲您洗脫嫌疑,還您清白,”我撲進他的懷裡,幾日不見,父親的白髮又多了幾根,我恨自己沒用,只會暗自生悶氣,卻幫不到父親。
未曾料到父親用力推了我一把,“你無須再瞞我,你並不是我的女兒。”他靜靜說道。
我驚慌失措,“爹您何出此言?”
“我的涵兒打小與聞人一起長大,她對聞人的感情很深,又是當他兄長又是當他知己,而你一開始便對他有成見。”父親喘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的涵兒見酒即倒,所以她幾乎滴酒不沾,而你的酒量甚好,我可能都不是你的對手。”父親看了我一眼,頓了頓又說道:“我的涵兒看書的習慣僅僅是在醫書裡夾上一枚自制的紅葉書籤,而你每看到重要的地方便會寫上自己的註解。”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父親,不禁往後退了幾步,沒想到我的一些生活細節爹全都看在眼裡,可是他爲什麼直到現在才說出來呢?
“我說的沒錯吧?”父親的眼裡還存留着寵溺,可我覺得自己已經不配享有這份親情了。爹直起了身子對着我說道:“即便你因爲摔到了頭導致失憶,可是性子也不至於改變這麼多。你究竟是誰?”
我呆呆的站着,無言以對,我是誰,鄭曉冰還是冷若涵?這些年來我已經把自己當作了真正的冷若涵,也把她的爹孃當作了我自己的父母。
“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迫你,我既不是你的父親,你便沒有義務救我。”爹朝我擺擺手,“你走吧。”
“爹……”我喚了他一聲,他已經轉過身子不再理睬我。
我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到星雲樓,只覺得這條路竟是如此的漫長。
如今爹識破了我的身份,已不再認我是他的女兒,他不告訴我事情的始末,我又沒有辦法爲他辯白,我頭痛欲裂,一籌莫展。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才驚覺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幫我,可以聽我傾訴的朋友。
如果我告訴父親真相,告訴他我來自三百年後,告訴他我其實屬於靈魂穿越,他的女兒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他會相信嗎?他不把我當作瘋子纔怪呢!沒有人可以接受這種解釋,包括胤禛,儘管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翠翠,你覺得我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嗎?”她從小就陪在若涵身邊,也是有發言權的。
“沒有啊,小姐,你怎麼這麼問?”翠翠的臉上寫着問號,“就是性子比進宮前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