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走,小心跌倒,”話音剛落,我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他忙要跑來拉我,我忽的覺得腳下在顫動,再仔細一瞧,橋面正慢慢的裂成兩截。
橋墩上依稀可以看到三個大字:奈何橋,我趕緊站起來,朝他那裡跑去,他也正在朝我這跑來,可是在我們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大,好不容易跑到邊緣處,之間的距離已不是我們可以一腳跨越的。
我叫道:“你等着我,我這就過來。”
他也大聲的叫着我的名字,天空中一個聲音緩緩響起,由遠而進,似在耳邊,又遠在天涯,遠遠的壓過了我們的叫喊,“你們的相遇是時空的錯誤,本不應該相識相知,但是看在你們相守一生的份上,讓你們在奈何橋上見上最後一面。如今心願已了,你們都回去屬於自己的地方吧。”
我只覺得眼前的他離我愈來愈遠,我的視線也逐漸模糊,我努力的朝前面爬去,一步一步的朝他移去,“胤禛,我會纏着你,永生永世。”我縱身往前躍起,耳邊是他淒厲的喊聲。
我猛的被驚醒,出了一聲的冷汗,似乎醒了,似乎還在夢中,迷迷糊糊的,睡意還沒消退,夢中的景象在眼前翻動,我抱着枕頭坐了起來,這個人是誰?我好像和他認識了一生,明明已在嘴邊,卻怎麼都叫不上來。
胤禛,夢裡的我叫他胤禛,我喊的很順口,我心念一動,胤禛不就是雍正皇帝的名諱嗎。
若涵,又是那個帶有磁性的嗓音,是誰?我大叫一聲,聲音已經消失在幽靜的夜空中。冥冥中始終覺得有人在呼喚我,而那人和我並不在一片天空下。
我盤腿而坐,頭深深的埋進了膝蓋中,我究竟失去了什麼?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去北京吧,那裡會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從心底深處涌出的念頭,再也壓制不住。
我即刻收拾行裝,第二日一大早,我瞞着母親離開了家門。
兩個小時以後,我已經在機場準備登機。
短信鈴聲響起,是沈洋,內容簡單精煉:“你在哪裡?”
“虹橋機場,去北京。”我想了一下,如實回覆。
“你等我,我馬上就到,我陪你一起去。”幾乎在我發出去的同時,他的短信又到了。
“來不及了,我先登機,你到北京找我。”看到信息發送成功,我送了口氣,然後果斷的關機。
四個小時後,北京。
圓明園。
我沒心思聽導遊羅嗦的陳述,只覺得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曾經有個人牽着我的手踏遍了這裡的每一寸土地。
“大家請看,牡丹亭,是由康熙皇帝賜名的。”雖然沒有人聽,導遊仍是盡心盡職的絮叨着。
“這裡後面應該有座樓的,”我喃喃自語着,這裡的感覺熟悉到就好像我在這裡耗盡了一生的時間。眼前彷彿浮現了一個陌生的古代女子的面容,細看下又很面善,我的頭又開始脹痛,趕緊揮去若有若無的記憶,把注意力轉到眼前的景色中去。
走出了圓明園遺址,刺骨的北風襲來,我緊了緊大衣的領子,落葉飄忽的天空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轉眼間身上停留了這許多可愛的白色小精靈,落葉飄在我的肩頭,和雪花融合在一起。
“大爺,我想去西陵,請問哪兒有最快的車可以到達?”我看着路邊一位正在掃着積雪的大爺,面色和善,就上前問道。
“小姐是北京本地人?要不就是在這待過許多年,瞧你這一口京片子說的多溜啊。”大爺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這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說話也帶上了兒字音。
我從沒來過北京,我硬生生的把這話吞了回去,我這樣的口音,要說沒來過北京誰會相信。“是啊,小時候在這裡住過,”我支吾的回道。
“我說小姐你,大冬天的很少有人會去西陵,你要去那幹啥?”大爺對我想去西陵的想法疑惑不解。
難道和那大爺說我隱約中覺得和那雍正皇帝前世有牽絆,今生纔會來尋找他的足跡?我尷尬的張了張嘴巴,“我就想去看看。”
“哦,你真要去就索性包輛車吧,反正也不貴,速度快又安全,你看咋樣?”老大爺還挺熱心,“這裡有幾個司機人都特好,要不我給你張羅張羅?”
“行,那就麻煩您了。”我感激的朝他笑笑。
北方的冬季漫天風雪,水瘦山寒,西風捲着落葉狂傲的吹嘯着,下了車我將圍巾在脖子上多饒了兩圈,又伸出手使勁搓了幾下,跺了跺幾乎僵硬的雙腿纔算緩過神來。
整個西陵格外的冷清,除了我幾乎再看不到第二個遊人。破敗的門庭依稀還能辨認出這座皇陵曾經有過的輝煌。
世宗敬天昌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寬仁信毅大孝至誠憲皇帝之陵。
我停在這塊碑前,寥寥數語就概括了雍正皇帝傳奇、短暫又備受爭議的一生。
我的眼睛緊緊的盯着這塊碑,像是要從中看出什麼秘密,可是腦中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我下意識的看了眼來電顯示,是沈洋的號碼,“喂,”我接起了電話。
“曉冰,我到北京了,你現在在哪裡?”焦急的聲音,沒有埋怨,只剩關心。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在清西陵,河北易縣。”
“你怎麼跑那麼遠,那你等在那,我馬上趕來。”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我還是能夠想像的出他此時的無奈和焦慮。
我看了眼手錶,已是下午四點,忙說道:“不用了,你在xx飯店等我,我預定了房間了。”
他在電話裡沉默了一下,“好吧,你自己小心點。”
到達飯店是晚上十點,飢腸轆轆的我和沈洋碰頭後首先祭奠了一下自己的五臟廟,隨後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澡。
洗完澡後,我隨意的擦了下頭髮,就趴在牀上翻看北京市的旅遊地圖,難得來一次總得玩個夠本纔對的起自己。
原來以爲到了北京,自己就可以弄明白所有困擾我的問題,可是現在我發現是越來越糊塗了,我一口京片子已是非常的奇怪,更離譜的是我對圓明園的熟悉程度甚至超過了自己家中。
我搖了搖頭,提醒自己不可以再想下去了,那般利劍穿心似的頭痛讓我不堪負重。我寧願活的糊塗一輩子,也不想忍受這樣的痛苦。
“咚咚咚,”有人輕輕的敲我的房門,“曉冰你在嗎?”
我整了整衣服走去打開門,門一開,沈洋就把我用力的摟住,“不要離開我,曉冰。”他的話語溫柔、懇切,帶有春天暖暖的氣息。
我的手緩緩的回抱住他,“不會的,你想到那裡去了。”忽然我爲自己的舉動感到抱歉,我不聲不響的就離開上海,只爲了追尋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他沒有一句怨言,反而心甘情願的陪我,說起來,做錯事的人是我,對不起他的也是我。
“對不起,沈洋,以後不會了,”我壓低了聲音向他道歉,他清亮的眸子閃了一下,旋即壓在我脣上,輕輕的舔舐我的脣瓣,我喉頭裡嚶嚀一聲,他的脣逐漸移到我白皙細嫩的頸項輕啄,我的臉頰緋紅,手心滾燙,他的吻更深的探入,我緊張的手不知該往哪裡放,我的眼前忽然閃過一個挺拔的身影,我心底一顫,一聲“胤禛”,脫口而出,我狠狠的推開了沈洋。
很長時間的沉默,空氣似乎很緊張,我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靜寂,可是嘴巴像被打了封條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沈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點上一支,鬱郁的吸了起來。
“你會抽菸?”我很驚訝,認識他這麼多天我竟然從來都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我沒在你面前抽過,並不代表我不會。”
我從他手中搶了過來,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吸了一大口,然後被嗆的咳嗽起來,我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就要徹底崩潰了,不過看沈洋的樣子,他比我更失落和寂寥。
他轉身離開了房間,丟了一句話給我,“曉冰,我想我們都應該冷靜一下。”
一絲涼意襲來,我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他。
我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緒,在我的記憶深處藏着另一個人,這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和他有着某個約定,而他也在某個地方等着我的到來。
我嘆了口氣,了無睡意。
我換了身衣服,悄悄溜了出去。
走出酒店,我習慣性的縮了縮脖子,北京的冬夜,寒冷無邊,初雪過後,空氣中流露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我獨自想着心事,悠悠盪盪的逛着,不知不覺的拐上了一條小路。
這條路我曾經來過,我暗暗告訴自己。
仍舊是那條波光泛泛的湖面,我一定來過這裡。
水面上漂浮的一個閃着銀光的玻璃瓶吸引住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略微思索了下,撿了一根樹枝用力的撥,而這個瓶子也像長了腳似的很配合的朝我這裡滾動。
很快,玻璃瓶就到了我的手中。
我的手顫抖的厲害,胸口因激動而劇烈的起伏。
擰開瓶塞,我把裡面的東西小心翼翼的傾倒在手心上,滑落出的是一個摺疊的很小巧的紙塊。
展開以後,幾行蠅頭小字映入眼簾,很娟秀的字體,應該是出自女子之手。
胤禛,關於相遇有一種解釋叫緣分,關於生命有一個信念稱輪迴,而我有一種情結是愛戀,如果真有輪迴,我希望每一次生命中都能遇見你。
那些塵封的記憶在瞬間充斥了我的頭腦和心靈。
我抱着雙肩在湖泊邊呆呆的站了一夜,手腳冰涼,直到天亮,胤禛,若涵,十三爺,沈豫鯤,承歡……這些人和發生過的故事,我曾經親身經歷過,但是我刻意的把它們摒棄在我的心門之外,而此時,所有的一切被召喚了回來,萬般滋味在我心頭縈繞,那段沉迷不醒的癡情,不願再回首的往事,都是爲了一個人,一個叫新覺羅.胤禛的男人,九五之尊,儘管與我有着今生的約定,但是註定無緣再見。
我手捧着這隻漂流瓶,淚水一顆顆的滾落,忽然覺得我和它是那麼像,隨波逐流,四處飄蕩。
我就像是一片四處漂泊的葉子,註定流浪,因爲我的心早已經不屬於自己。在我最青春的時光裡,勇敢的愛過,也註定要永遠的失去。
憑着模糊的記憶我摸到了當年和胤禛初次相遇的地方,這裡熱鬧依舊,但是不再有天橋。
我們第一次的見面就是在這裡,他抱着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嘴裡叫着找大夫。
我們第二次的見面是爲了爭奪一隻做工精美的木蘭花手鐲,那時他心有所繫,而我無牽無掛。
……
當時的我怎麼都不會想到會和他糾纏一生,乃至如今我還是念念不忘。
還是在天橋上,他許下:“我愛你,此生不渝”的誓言。
我們又在這裡約定,無論誰不幸走散,都在這裡等待彼此,不見不散。
……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胤禛,爲什麼,我只記住了你的好,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
胤禛,這裡已經沒有天橋,你還找的到我嗎?
胤禛,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找到你?
雪花無聲的飄落,落在我的大衣上,心裡襲過一陣揪心的疼痛,我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強行屏住呼吸,啜泣聲微弱而淒涼,那是一種充滿了絕望的悲哀。“胤禛,我真的找不到你了。”我神魂俱亂,心中的酸楚愈演愈烈,終忍不住的放聲大哭。
一把寬闊的大傘遮住了我的身體,爲我擋住了風雪,他的手腕上有一塊暗紅的胎記若隱若現,胤禛,我驚喜的擡頭,對上的卻是那張熟悉的臉,黝黑的雙眸,似笑非笑的表情,沈洋,是你,原來你一直就在我的身邊。我撲進他的懷裡,喜極而泣,他扔掉傘緊緊的擁住我,我知道,今生,我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