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春天帶來的不止是萬物復甦,也帶來了不好的消息。斯佳麗在自己的房間裡不耐煩地查看着信件。各種無聊的廣告,居然還有厚着臉皮向她借錢的,把她這裡當成救濟院了嗎?還有什麼,難道就沒有一封值得看的嗎?咦,皮特姑姑怎麼也寄信來了,她求她搬回去,城裡又來了不少北方佬和自由黑人,把她嚇壞了。皮特姑姑怎麼還是這麼膽小,有印地亞作伴還不夠她放心的嗎?她聲名狼藉,回去幹什麼?再說還有彼得大叔和亨利伯伯在。想到亨利伯伯,她的手正好找出了一封他寫來的信。瑞特信守了部分承諾,之所以說是部分,是因爲他只繼續向桃樹街的房子匯錢,而沒有給她他答應的那5萬金幣。其實現在斯佳麗根本不想要它,哪怕它後面再加多少個零都一樣。一旦她真的拿了那筆錢,瑞特就徹底有理由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了,她就徹底沒有贏回他的可能了。她一直在想怎麼樣才能拖延那一天的到來,最好在它來之前她就能奪回瑞特的心,到時候無論瑞特有多少錢都是她的了。老天我在想什麼,我這回又不是爲了錢纔想要和瑞特在一起的。算了,先看看亨利伯伯說什麼再說吧。
亨利伯伯寫信從不像尤拉莉姨媽那樣東拉西扯,半天談不到正題。斯佳麗第一眼就看見他說自己已經把桃樹街房子的所有銀器都變賣了,換成了金幣存在銀行裡。很好,這樣就不用擔心銀器會變成廢鐵了,金幣比什麼都更靠得住。可他下面又是怎麼說的,亞特蘭大的經濟不景氣,兩座木材廠的盈利直線減少,幾乎就是在虧本經營了。怎麼可能,木材廠明明是最賺錢的,就算經濟不景氣好了,人也得蓋房子吧。就算休?埃爾辛笨頭笨腦,管理不好木材廠,可約翰尼一向是最會從犯人身上賺錢的啊,怎麼可能也虧本?那個見鬼的法案難道這麼具有殺傷力嗎,這麼快就讓經濟衰退了?可亨利伯伯的信上言之鑿鑿,還說她應該親自過來處理這件事,他一個人已經力不從心。她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木材廠就這麼倒了,它們就像她的孩子一樣。得立刻去亞特蘭大,不管她的聲譽有多壞,不管人們怎麼看她,哪怕要她重新和北佬和提包客做生意,她也得保住木材廠。
斯佳麗託威爾幫她買到了明天到亞特蘭大去的火車票,她自己在塔拉收拾要帶的東西。什麼漂亮衣服都見鬼去吧,她帶錢就夠了。也不對,那些從亞特蘭大帶回來的僕人得帶回去,天知道亨利伯伯這幾個月有沒有替她收拾房子,說不定會髒得根本住不了人,她可不想還和皮特姑姑住在一起。她倒沒什麼,可印地亞那張冷冰冰的臉她看着心裡就不舒服,現在又沒時間跟她吵架。
既然僕人跟她回去,她又改變了主意,把漂亮衣服全部讓使女打包進了箱子裡。要是從規規矩矩的南方體面人那裡賺不到錢,她就得重新和北佬們打交道了,不穿的漂亮點怎麼行?可人們會怎麼說呢?她倒不是害怕別人的指指點點,而是想到萬一瑞特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對她,萬
一他以此爲藉口要和她離婚,她賺再多錢又有什麼用?
“真是件麻煩事,要是在以前根本不算什麼。瑞特根本不管我做生意的事,他還總能給我出主意呢。”斯佳麗想,“可現在我們的關係剛有一點好轉的跡象,他又一心想做回他的紳士,人們的看法對他來說太重要了。要是因爲我的關係他被人們議論,說不定他一時生氣真會起訴離婚。要想既不傷害他那脆弱的體面又讓生意賺到錢也太難了,我該怎麼辦呢?”
斯佳麗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先把生意保住更重要。瑞特畢竟不是亞特蘭大人,應該不會太顧及那些人的看法。在查爾斯頓自己的名聲還不錯,應該對此有所幫助吧。要不然自己把傑克帶去,跟亞特蘭大人說這是她出於好心收養的孩子,爲了撫養他,她不得不和北方人做生意?也不行,養一個小孩子纔會花多少錢?這個謊言也太拙劣了。再說萬一別人聽出了他的北方口音,後果不堪設想。光在這兒設想各種可能性也沒用,總之,先到亞特蘭大看看情況,然後再決定怎麼辦好了。
自己還有塔拉呢。想到這一點。她的力量又回來了。塔拉已經恢復了生產,等到所有的穀物和棉花都成熟了以後,可以賣一大筆錢。現在北方的工廠急需紡織原料,南方的重建還沒有完成,甚至可以賣給外國人,銷路不成問題。等有錢了以後,她就不用一邊在心裡罵北方佬一邊和他們做生意一邊又要忍受南方人的指指點點了。自己也可以一心一意地幫瑞特達成他做紳士的願望,徹底堵住那些愛管別人閒事的南方人的嘴。
火車載着斯佳麗和僕人們到了亞特蘭大。她只留下一個名叫艾比的使女,打發了大部分人去收拾桃樹街的房子。她趕到亨利伯伯那兒,發現情況比她預想的還要嚴重。兩座木材廠的訂單都大幅減少,成堆的優質木材堆在庫房裡無人問津,只能等着被蟲蛀掉。她的雜貨店和酒吧也少有人登門,只能苦苦維持。亨利伯伯難得露出了爲難的神色,撫摸着自己的大肚子,跟斯佳麗說自己已經盡力了,但是回天乏術。整個南方的經濟環境都不好,他也沒辦法。斯佳麗聽出來他想推卸責任,又懶得說出來,於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下,取消了委託。自己親自上陣經營。亨利伯伯巴不得丟掉這燙手的洋山芋,立刻在他的事務所裡辦妥了一切。斯佳麗臨出門的時候,他出於愧疚和好心提醒了一句,勸她把木材廠賣掉,改做其他的生意。斯佳麗隨便答應着,心裡並沒當回事。
木材廠的情況比亨利伯伯支支吾吾跟她說的還要糟,看着一堆堆的上好木材像被拋棄的孩子一樣可憐巴巴的堆在庫房,她都快絕望了。約翰尼從犯人身上榨出的血汗不少,可沒人去買它們,就算是金子做的也沒用。她乾脆直接開除了約翰尼,把犯人也全部遣散,看着他們那副呆滯麻木的表情讓她心煩。另一座廠子還不如這個,休也主動辭職了。僱不到合適的人,萬般無奈之下,斯佳麗只能獨自一人奔波於兩座木材廠之間。
一連幾個星期都是這樣,狀況絲毫不見好轉。因爲自己以前駕車遭遇過襲擊,就連斯佳麗的勇氣也與日俱減。她想僱一個能幫她趕車的人,但眼下整個亞特蘭大城裡
人們見了她就像躲瘟疫一樣避而遠之,就算她開出的價碼再高,又有誰敢冒着被全城人的唾沫淹死的危險來攬這份活?斯佳麗不在乎別人說什麼,可其他人的水性沒她這麼好。彼得大叔被北佬女人羞辱之後就不再替她趕車了,更何況他的腰病不時發作,就算想趕也是心有餘力不足。斯佳麗甚至懷念起了那個兇巴巴的獨腿阿奇,可惜因爲自己他也被玫荔打發走了。
“再也不能這麼下去了,一定得想個辦法才行。”斯佳麗想,“只有兩條路了,要麼趕緊僱個人幫我趕車,再僱個人幫我管廠子,我也好讓自己不那麼累。這樣每天風裡來雨裡去,只怕我會提前變成老太婆的。瑞特要是見了我肯定認不出來了——認不出來還好——萬一被他認出來了,被他嘲笑倒沒什麼,他更有理由離婚了。可上哪去找呢?要麼像亨利伯伯說的那樣,趁木材廠虧得不算太多,趕緊把它賣掉。可誰會買呢?要是整個南方經濟都不景氣,哪還能賣的出去?”
木材廠是她一手建立的,她自然不捨得毀掉自己的心血,可眼看着它半死不活的也不是個辦法,所以斯佳麗最終下定了決心,在報紙上登了自己要出賣木材廠的消息。對這種叫賣的方法她並不抱太大希望,報紙上的這類廣告現在多得像癩皮狗身上的蝨子一樣,不僅是多,關鍵是討人厭,看到這麼多出賣工廠,土地,古董,甚至祖產的消息,全南方的體面人恐怕心裡沒有一個是好受的。可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不過爲了引人矚目一點,她還是採取了一些手段:沒有借用瑞特的名字,而是把自己的名字“斯佳麗?奧哈拉?巴特勒”大大方方地印了上去,當時連報館的人都嚇了一跳,畢竟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地來要求在報紙上做廣告的事情可不多見。就算有好了,她們也無非是以自己丈夫的名義去出賣一些自己的私房換些錢花罷了。每一個都像做賊一樣生怕別人發現,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留,而是在結尾不引人注意的寫上“與XX先生的太太聯繫”。可這個女人也太大膽了,不僅留下了真實姓名,還特意在廣告內容裡註明木材廠是她一個人獨立開辦的。一個女人居然辦起了木材廠,現在又要把它明碼標價的賣出去,這簡直太出格了。不過,這正是斯佳麗要的效果。
斯佳麗獨自一人坐在桃樹街的大房子裡,心急如焚地等着買主上門。廣告已經登出去好幾天了,可是連一個人都沒有來。斯佳麗本就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除非是幹一件她特別想幹的事,否則她不出三分鐘就會抱怨無聊。現在要把自己辛苦創辦的木材廠拱手讓人——還是賤賣——她自然滿心的不情願。
“要是過了今天再沒人來,我就不賣了。哪怕把它砸到我手裡,我認倒黴好了。”斯佳麗不由得攥緊了拳頭。這時她看到艾比進來對她說,有一位太太在會客室等着她,說對她的木材廠很感興趣,想和她好好談談。斯佳麗剛纔打定的主意又煙消雲散了。她飛快地讓艾比替她整理好了衣服,還迅速補了妝,像是第一次去約會的女孩子一樣打扮好了自己,心情很激動,連艾比特意強調的“太太”兩字都沒在意。她甚至沒想到,除了她之外,居然還會有對經營木材廠感興趣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