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熊文發敲門，自動感應門就在他面前打開了。
桌前坐着一個人，見到他們進來，便也站起了身子。
熊文發驚訝極了。這不是他在一院病房見過的那位女大夫嗎？怎麼會出現在公司的大樓裡？
而且，他陪妻子來見的，明明是周國手的弟子——現在人在哪裡？
這間屋子很寬大，但沒有什麼阻隔視線的東西，熊文發的目光掃視了一圈，並沒有見到別的人。
陶樂看出了他的疑問，直接了當地做了自我介紹。
“我是陶樂，現在是米奧科技的特別醫療顧問。”她說着，面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同時，也是賙濟深老師的第四位弟子，這會兒受邀爲你的妻子進行診治。”
熊文發恍然大悟。他剛纔在車上就專門上網查看了一下週國手的信息，自然也看到了他承認關門弟子陶樂的消息。
只不過，網上除了名字之外，其他的年齡身高照片一概沒有。
是以他怎麼也想不到，原來這位陶大夫，根本就是市一院的大夫，而且與自己還有一面之緣！
“陶大夫您好！”熊文發立即說道：“您幫我妻子好好看看，她這病能不能向前逆轉？”
雖然來的時候，他抱着極大的期待，在心底深處存着治癒的希望，但中醫還是需要實踐的。
陶大夫就算是周國手的弟子，但到底也是太年輕了——能有師父的三分真傳就不錯了。
強壓着心中小小的失望，熊文發打開了手上的檔案袋，取出了厚厚的一疊材料。
他是個極仔細的人，妻子多年的病歷、檢查單、用藥治療史，全都分門別類，按日期排列好了歸置在一起。
“放心吧，我一定會盡力而爲。”陶樂應允道。她本來就在心中惦記着這件事，自然會全心全意地爲她診治。
黃文靜雙腳腫脹難行，一路皆是靠着丈夫攙扶，這會兒已然有點不支。
陶樂見狀，連忙示意二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自己先翻了一下病史。材料雖厚，但都是好幾年前的。
就是最近一次檢查，距現在也有兩年多了，其間蛋白尿和血尿反反覆覆，總是有三到四個+號不等，吃的藥也都是潑尼鬆、複方腎炎片、活力源片、鈣片等藥，效果並不理想。
“近兩年沒有再去醫院複查？”陶樂問道。
“沒有。我妻子不太想去，反正左右也就是那個樣子，自己去買先前那些藥一直在吃。”熊文發解釋了一下，又說道：
“最近我妻子明顯覺得嚴重了，腰痠疼得厲害，血壓升高，腳又腫又疼，我本來還想帶她再去看看大夫來着。”
原來他們還不知道，黃文靜的病情，多半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陶樂點了點頭，開始把脈看診。
黃文靜面色無華，精神萎靡，就算是坐在那裡，也是一副心神不寧之態。
陶樂細細把過了脈，見脈象極弱，濡滑而數。
濡脈是指脈象浮而細軟，輕按的時候可以感覺到，重按反而無法察覺的脈象，多見於失血傷陰或溼邪留滯之證；
滑脈指脈象圓滑流利，如同滾珠一般，主痰飲、食滯、實熱等症，又是判斷喜脈的標準之一。
再加上心率過速的數脈，在中醫上便可斷爲脾腎陽虛，致溼阻內鬱。
陶樂又看過了黃文靜的舌苔，舌質紅、苔白而且溼潤。
不止如此，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黃文靜便伸手在左右臂上搔了三四，顯見是周身搔癢得厲害——這也是尿毒症的一個症狀。
腎小球腎炎發展到終末期，全身毒素難以通過腎臟排出，就會形成尿毒症。
到了這一步，患者往往就只能靠血液透析維持生命了。
陶樂心下微沉，又細細問了一下黃文靜的症狀，得知她食慾不振，時有嘔吐，夜尿頻繁，終日倦怠，心悸氣短，多夢難寐，心中也就愈加有數。
她打開了金手指，與自己的判斷互相印證。
界面是深紅色的。年齡：38歲。健康值：35
病因：慢性腎小球腎炎（終末期）80%，肝鬱氣滯15%，營養不良5%
血壓：150/100心率110次/分肌酐890μmol/L腎小球濾過率28mL/min，
併發症：尿毒症（初期）腎性高血壓竇性心率過速
腎小球濾過率是臨牀判斷腎功的一個重要指標，它是指腎小球在單位時間內能將多少血液中的肌酐排出乾淨。
正常人的腎小球濾過率在80-120L/min，黃文靜的數值僅有28——說明她的腎功已經大幅減退；等到低於15的時候，就必須要做腎臟移植手術了。
病情雖然嚴重，但陶樂有金手指，一切都在可控範圍之內。
這一次，陶樂準備用湯方加上鍼灸，雙管齊下。
她沉吟不語，腦中斟酌着湯方之時，黃文靜和熊文發卻對視了一眼。
“我，我不想再去做檢查了。”前者看了後者一眼，小聲地說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你也確實好久都沒去查過了。這回公司請了陶大夫來，肯定是也要查一查的。”
“別的還好說，我的血管太難找了，之前每次驗血，都得紮好幾遍。”一想起這個，黃文靜就覺得心悸得更厲害了，手心裡也都是冷汗。
“我知道，阿靜，你得堅強點，就算爲了我，爲了女兒，也再忍這一次，好不好?”他倆的對話聲音再低，陶樂也一樣聽得清清楚楚，當下便是莞爾一笑。
“放心吧，不用額外做檢查。”她說道：“情況我已經很清楚了。”
她執起筆，開了藥方。
藥方很簡單，五倍子150克，蜈蚣100條，打粉裝膠囊，每次5粒，每日2次，用仙鶴草50克，煎水送服。
五倍子就是文蛤，《金匱要略》中提到它可治消渴，也就是糖尿病，同時對於瀰漫性胃炎、口腔潰瘍也有很好的療效。
但將它用於治腎病所致的蛋白尿與血尿，是陶樂在前世跟着湯萬和學過的，效用極好。
五倍子善收澀爲君藥，臣藥蜈蚣善穿透爲臣藥，佐以仙鶴草的強壯、收斂、止血作用，三者相得益彰，又主次分明。
藥方已就，陶樂並沒有直接遞給熊文發夫妻，而是按下了桌上的一個按鈕。
立時便有一個年輕人敲門進來。熊文發認得他，正是剛纔開車去接他們的小莫。
小莫對陶樂極是恭敬，雙手接過了她遞過的藥方：“馬上去做，稍後會送到熊先生的手上。”
陶樂一眼就看了出來，這小莫也是一個機器人，只是她並不會揭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