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這樣笑,也不是沒來由的。因爲大姨任東,以前就不是這樣的人。
陶知結婚七年,任東哪年不來個兩三次,說話行事的作風,大家早就心知肚明。
難道這女人接近六十歲,端起了架子說起了規矩,就忽然能變成個貴婦不成?那樣的話,貴婦也就未免太不值錢了一些。
任紅和任東兩個人,從小就一直不是那麼對路子,每次相見都是始歡終厭。
李晴也聽說了不少任東年輕時的潑辣事蹟,見她今天這樣,自然會覺得可笑。
大姨經過她這一笑,也覺得有些尷尬,便截住了剛纔的話頭,拋出了今天的正題。
“我早就跟你們說,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幹什麼?還學什麼西醫,動刀見血的,想想都瘮人,這還怎麼找對象?”
“你們就是太慣着孩子了。當父母的怎麼能不給孩子把把關?當什麼醫生啊,一天到晚忙得要死,拿什麼時間相夫教子?”
“連佳佳都知道,現在社會上相親的時候,女大夫,女護士什麼的,統統都根本沒有市場。”
“這個我也能理解的,你們想想,男人忙活一天回了家,又累又餓的,不就想吃個熱乎飯?這一回家,得了,黑燈瞎火,冷鍋冷竈,要麼比自己回來得都晚,要麼就乾脆住在醫院娶回家來做什麼喲!”
任東說的話,在相當一部分人之中,還挺有共鳴。起碼陶爸陶媽心下就是認同的。他倆不由順着話頭沉默了。
“大姨,時代現在不同了,男女都平等了。”陶知見氣氛不妙,趕緊打圓場:
“樂樂喜歡醫生這份工作,能救人也能自食其力,肯定能遇上欣賞她的人,咱們也不用替她操這份心。”
“這都說的什麼話。怎麼大知,你回家是做過飯,洗過衣服還是做過家務?這些事不是你媽和你媳婦做的?”
“這個”陶知敗退下場。沒辦法,他和陶行謙一樣,這輩子就沒自己動手做過家務,都把男主內女主外當成尋常事。
只不過換成了自己妹妹,他的想法自然又不一樣了而已。
“想說什麼就直說,也別說這麼多有的沒的。”任紅見不得兒子被任東說得無言以對,硬梆梆地拋出這麼一句。
多年姐妹,誰不知道誰啊,任東要是心中沒有成算,纔不會在這廢這麼多話。依着任紅的性子,她根本就不耐煩聽她賣什麼關子。
“我當大姨的,也是擔心樂樂這孩子。你說佳佳現在婚姻大事都定下來了,她妹妹卻是這麼個狀況,到時候親家一問,還以爲我們都只管自己,不顧親戚呢。”
“那大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回陶爸也忍不住了,直接開口問道。
“還不是正好有個優秀的人選,想給樂樂介紹一下嗎?”任東賣夠了關子,也直奔主題。
“你們不知道,這個人的條件特別好,要求也特別高。我這麼尋思着,肥水不能落外人田,這不就想到樂樂了?”
她這麼一說,倒真把全家人的好奇心吊起來了。
“到底怎麼個好法,你趕緊說說看。”任紅說道。
其實她也一直在爲陶樂的終身大事發愁。女兒從小就要強,無論是學習還是別的,都不肯落後於人。
但是女孩子終究是要嫁人的啊,哪能一直這樣倔犟?
剛纔任東的一番話,雖然不中聽,但也都說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原先就不同意陶樂當什麼外科大夫,但她實在是太任性了,根本不聽從自己的意見,而陶行謙和陶知還都幫着她說話,這纔有了現在這般局面。
好在任東在關鍵時候還算靠譜,有什麼好事還能想着樂樂。
“咱們有言在先,這回你們可得好好跟樂樂說說,要是這麼好的條件她還看不上,以後就別想讓我再幫忙了!”
半個小時之後,陶樂接到了任紅的電話。
“你佳佳表姐過來了,明早你去車站接她,陪她好好逛逛街,再請人家吃個飯。”
任紅壓根兒就沒提什麼相親的事。她瞭解自己閨女,直說了鐵定會被拒絕。
陶樂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反正爲付坤鍼灸也在下午,並不耽誤她招待表姐。
她還記得,金佳佳前世就是在這時候訂的婚,但那時候她已經入職友愛醫院,天天忙得天昏地暗,根本就沒什麼節假日。別說是她的訂婚宴,就是半年後的婚禮她也沒參加過。
但是在許多年之後她卻承過了姐夫的人情。哦不對,那時候齊自在已經不是她的姐夫了,可是卻仍然因爲曾經的這份親戚情份,照顧了她。
時光就像鏡子,必要經過長久的磨礪,才能照見真心。
她有點期待明天的會面,因爲她有很多話,想要對金佳佳說。
西穆敏銳地察覺了陶樂的心不在焉,有些感慨,還有些懷念。
不知道爲什麼,他並不喜歡陶樂這樣惦記着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
他用爪子拍打了一下陶樂,將她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然後又指了指浴室。
陶樂反應過來,是時候給西穆洗澡了。這位貓大爺在支使自己這方面,從來都是不遺餘力。
她將自己之想到的問題記錄下來,準備明天去醫院的時候直接向學長提問,然後抱着西穆走進了浴室。
但是西穆並沒有如願地洗成澡,因爲今夜又停水了。陶樂看得出來,王子殿下的不滿已經溢於言表,整晚都用尾巴對着她。
她不得不將更換居所的問題,提上日程。
彩虹裡的房子,大多都是三十年以上的老舊樓房,管道老化,條件惡劣。
住在這裡,唯一的優點就是價格低廉。
如果是陶樂自己,她完全可以繼續忍受下去,但現在西穆也在這裡,她就不得不考慮到他的感受。
她行醫的初心,是爲了治病救人。然而那些年她到底救了多少人呢?幾百人,幾千人,上萬人?
可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戰爭,加上後期大規模的屠殺,卻令藍星死了幾十億人。
所以她絕不能,也不敢忘記自己的初心,是爲了挽救藍星未來的命運。
她有責任,也有義務,爲貓大爺提供更優越的住宿條件,更美好的療養感受,更親切的人文關懷。
“很抱歉,讓你住在這種環境之中。明天我就開始努力尋找新居,盡我的全力,讓你住得滿意——不生氣了好嗎?”
陶樂湊近醜貓的耳朵,溫柔地請求着。
黑暗之中,她並沒有發現,背對着她的西穆,無論是耳朵還是尾巴尖端,都被暈上了明豔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