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抱着聊天說正得好好地,他怎麼說走就走了?難道是自己最後的幾句話讓他產生了愧疚之心?嗯,應該是的,終於覺得對不起家中把人生都託付給自己的女子們,這麼想起來,他家中的女子們盼着他,愛慕着他,他卻在這裡非要抱着自己睡……真是……臭男人!除了自己的父親,男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戀月從前就決定,決不把自己的人生託付給一個男子,自己的人生,一定要在自己手裡。
不是不想託付,而是不值得託付,看看這個男人,家裡放着有一羣,還在這裡跟自己糾纏不清,甚至在自己面前說家中盼着他愛着他的妾室的壞話,若自己從了他,待到有一天,他看到更好更新鮮的,他也會帶來這裡說自己的壞話……
戀月想到這些,心情不太好,忽然想起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她被康易安抱進來時匆匆一瞥,好像外面是個天井,只是匆匆一瞥,心裡便有很奇怪的感覺。
反正康易安現在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戀月用被子裹緊身體,從櫃子裡翻出幾件他的衣服將就着穿上保暖,推門便走到院中。
院子不大,的確是四面屋子圍出的一個天井,長寬都不過六七步,圍出它的四間房子也是很小的,其中一間還是茅草屋,此刻亮着等,想是康易安在裡面。戀月四下打量着走到天井中,發現這裡的地面全部由鵝卵石鋪就,鬼使神差地,她脫了鞋,踩在這些鵝卵石上,冰冷的,和記憶中好像……
康易安澆了自己一身冷水從廚房走出來時,就看到這一幕,一個小小的女孩穿着自己的衣服,衣服長長的拖在地上,光着腳踩在圓圓的鵝卵石上,在冬日的夜裡,立在天井正中發呆。
眼中小小的身影跟八年前的重合,那時,她還更小些。
感覺到康易安走近,戀月緩緩扭過頭來,不安地問道:“我是不是來過這裡?”一樣冰冷的感覺從腳底一直上升到心裡,她在害怕着什麼,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小月月你這樣怎麼行?你會生病的。”康易安走過去想將她抱起來,被戀月的眼睛阻止了,那雙眼睛堅定地看着他,充滿莫名的悲哀。
“我忘記的事是不是就在這裡發生?到底發生了什麼?”戀月終於忍不住問道。
肯定是不好的事,所以記憶纔會自己抹去那一天,可是戀月忽然很想知道,少了的一天,在這裡發生的是什麼事,也許很可怕,可是那是自己的一部分,此刻她忽然覺得,必須把那一部分找回來,自己纔會完整。
即使很可怕,無論如何,該承受的也必然要承受。
“小月月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康易安擔憂地勸道,“不要勉強,會屋去再說吧。我說過,是你自己的潛意識封掉了那段記憶,等你的潛意識裡覺得你的心可以承受曾經發生的那件事了,自然會想起來的。”
“是哪件事?”戀月問道。
“等你的心可以承受了,自然會想起來的。”康易安走過去握住她冰冷的手,“乖,回屋裡,你會凍病的。”
戀月有些恍惚,感覺握住自己的手沒有平日那般微炙,才發覺康易安渾身都是溼的,還往下滴着水。
“你怎麼把自己弄這麼溼?不冷麼?”她傻傻地問。
“冷啊,我快凍死了。所以我們快點回屋,快,把鞋穿上。”康易安俯下身來,幫戀月穿鞋。
戀月愣愣地自言自語:“我忘記的那一天裡有你,有那個大神凡,那天我跟你們在一起的吧?應該是的,真是巧,正好你們在一起,我從沒有看到你們一起來過,那天正好在一起……而且,你們的眼睛好相似啊……”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推論,在康易安給戀月穿好鞋站起身來的時候,戀月就已經想出了一個結論,她看着康易安的眼睛問道:“你是不是就是凡?”
是了,康易安就是凡,這樣的話,很多事情都得到了解釋。
那一天,八年前那一天,她的確來過這裡,也是被他帶來,爲什麼會來?……
爲什麼回來?
“啊……”戀月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少年猙獰的笑臉,火把的火光照在這張臉上,深深的影使得臉孔恐怖地令戀月戰慄,頭腦被劈開般的痛苦令她叫出聲來。
到底是什麼?到底是誰?
越是回憶,越是痛苦,耳邊響起笑聲……爲什麼笑聲這麼殘忍恐怖?
“啊……啊!……”戀月痛得抱着頭,整個人蜷縮一團。
“小月月,別再想了……小月月,聽得道我說話麼?聽我說話……”康易安將蜷縮成一團的她摟在懷裡,焦急地呼喚。
但是戀月無法控制,她聽不到康易安的話,此刻她的腦海中只有恐怖的猙獰的笑和大腦被劈來一般的疼痛,只有戰慄和恐懼,指甲深深地摳進手臂上的肉裡,眼看手指也要摳進去,鮮血在衣服上溢出。
康易安見狀,手刀舉起落下,將她劈暈在懷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
戀月醒來的時候,看到康易安更多血絲的眼睛。
“小月月,你醒了?有哪裡不舒服麼?”康易安守了一夜沒有閤眼,食指和中指放在她的脈搏上,一夜都沒有放開,此刻看到她醒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戀月移動目光,看着窗口透進來的晨光,不知在想什麼。
“小月月?口渴麼?先喝點水好不好?”
……
“小月月?你怎麼不說話?看看我,不要不說話……”
……
“你長鬍子了,好多……”戀月道。
“呼……”終於聽到她說話,康易安終於鬆了一口氣,靠在牀邊,摸摸自己的臉道,“可不是,昨天爲了見你還特意刮過,鬍子就是長得快。”
“謝謝你一直握着我的手,一直沒有離開。”戀月道。
“呵呵,小月月這次暈倒之後,懂得客氣了,很不錯。”康易安想說笑一句,活躍下氣氛,只是他這一句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只有冷風吹過了無痕。
“在我叫你離開之前,不要離開好嗎?在我叫你放手之前,一直握着我的手,好嗎?我怕……真的怕……真的怕……”戀月道。
“好,在你叫我離開之前,我不會離開;在你叫我放手之前,我不會放手。”康易安道。
“是承諾麼?”
“是承諾。你叫我離開,我也不會離開;你叫我放手,我也不會放手,這,也是承諾。”
戀月目光輕移,看着他,看見這個承諾不會離開的男子一臉的疲憊,滿眼的血絲,衣服上斑駁的水跡還沒有乾透。
“你一直這樣穿着溼衣服麼?”戀月問道。
康易安這纔想起來,看看自己身上道:“忘記換了。”
“你會生病的。”戀月道,“溼衣服不能穿在身上,趕快脫下來吧,我讓一半的牀給你……也允許你抱着我取暖,不過只是取暖,不可以有別的舉動,我想說的就是字面的意思,不是挑釁和挑逗,這次我應該表達清楚了。”
對於一個大冬天忘記換下渾身的溼衣服照顧自己一夜的男人,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雖然戀月不會將人生託付給一個男人,但是因爲這份感動,戀月想即使他現在要了自己,自己也不會反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