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長湖的湖面燈火通明,各色的花船挑着五彩的燈籠在湖面上緩慢的行進,船到之處,在水面上灑下豔紅的光,湖面上飄浮中湖邊花樹上落下的花瓣,滿湖碧綠的水似乎盪漾着淡淡的胭脂香味兒。
長湖的東岸是一個木製的寬闊平臺,定晴細看,才能發現原來這個平臺下是無數的小船,一艘緊靠着另一艘,用鐵索相邊,船上鋪放了一層柚木板,那些柚木板顯是新上了桐油,在傍晚的夕陽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輝,每塊的柚木板上都有無數的木隼與旁邊契合,即使細看,竟然連契合的縫隙都不見,真真的巧奪天工。
平臺兩旁一根一根粗大的木杆直聳夜空,中間的木杆上繫着一條粗若纜繩的油繩,油繩上垂掛着數道輕紗帳幔,紗幔下端應是掛有垂物,湖風吹拂,那些帳慢被風吹鼓得如同一面面船帆,平臺左側放了一些高低不同的木架,木架應置物的位置卻空無一物,令人見之疑,而右側卻旁着十數架花,那些花的枝葉自花架頂端垂落,碧綠的葉片中,星星點點的夾雜着大若拳頭的紫花,花得極盛,在暗夜的燈光和河水的反光中,異樣的嬌豔。
平臺下方便是湖水,正奇怪爲何不設座位,卻見幾條精緻的畫舫緩慢的靠近了平臺,在相距平臺同樣距離的水面停住,立刻有人從平臺兩側跑出,接過船上扔來的纜繩,將纜繩系在平臺下方,然後擡出幾塊木板,搭在船頭與平臺之間,這才發現平臺下方還有幾尺寬的邊緣。
船在湖中間,始終沒有駛向平臺,魯小魚覺得驚訝,在船頭不停的走來走去,寧不凡揚了揚眉,似乎想讓她回來,卻始終沒有開口,天黑之後,平臺兩側已停滿了船,只餘中間一個極大的位置。
“爲什麼我們還不過去?”魯小.魚終於跑進了船艙,伸手將寧不凡面前的茶杯捧起,仰頸一飲而盡,“馬上就要開始了。”
“獨孤家是賞花會的主導,獨孤家.的人不到,賞花會便不會開始,”寧不凡皺眉將空茶杯推到一旁,“而且獨孤落日在長湖城中萬人敬仰,那麼早就出現,是否有點兒掉價呢?”
沒想到短短的時日,寧不凡便.能如此的洞悉世事,從前在邊關之時,他只知打仗,對於人心從不曾下功夫去關注,卻不知道,這世間最險惡的,不是戰場,而是人心,嫣然一邊欣慰的笑,一邊又爲寧不凡的迅速成長感到憂慮,凡事有利有弊,不凡的心原來如同冰雪一般的通透,在洞悉了世間的污穢之後,不知……。
震天的彩聲之中,大船緩緩駛向平臺,雖然身處船.艙之中,但是視線極好,平臺上的一舉一動都能盡收眼底,待大船將要到達平臺,獨孤落日突然從頂艙走了下來,對嫣然斂袖行了一禮,“主公,委屈你裝成我的朋友一同上頂艙。”
穿了男裝的嫣然微笑着起身,揮開手中的灑金扇,.神態瀟灑,“能與獨孤公子同行,在下不勝榮幸。”
獨孤落日當前引路,嫣然隨後舉步上了臺階,寧.不凡快步上前跟在她身後,將魯小魚擋在身後,魯小魚急得直踩腳,卻又能無可奈何,只能老老實實的跟在寧不凡後面,儘量快的上了頂艙。
上了頂艙,視線.自然廣闊了不少,許是爲了避忌,兩旁的船都沒有獨孤家的船高,這樣一來,坐在頂艙不僅能將整個平臺收到眼中,兩旁船隻的動靜也看得清清楚楚,獨孤落日當先在正對平臺的座椅上坐下,嫣然隨後坐在他左側,寧不凡和魯小魚站在嫣然身後。
頂艙上很開闊,除了用不透風的幔帳三面圍住案几和座椅外,只有前方左側的一面銅鑼,那面銅鑼極大,幾乎有尋常使用的圓桌那麼大,鑼棒也有小兒手臂般粗細,不知用做何處?
待他們坐定,坐在右側的唐濟民起身,對獨孤落日和嫣然分別行了一禮,滿面笑容的走到船頭,四周的喧譁聲立時停歇了,唐濟民緩步走到艙前的銅鑼旁,舉起鑼棒停在空中片刻,再快速落下,也不見他如何用力,但銅鑼的聲音響徹雲宵。
一聲鑼響過後,無數身穿錦衣的男子舉着不同的樂器從左側走上平臺,在那些木架旁站定後,緩緩坐下,剩餘的男子手中持鼓,他們將鼓拋在在空中翻轉一圈,再穩穩接住,小心的安放在木架上。
待臺上平息,唐濟民又舉棒敲了第二下,平臺的帳幔後出現了影影綽綽的人影,那些人似乎穿了不同顏色的衣裙,帳幔晃動間,只覺得滿目錦繡。
待人影站定,唐濟民手捧鑼棒返身走到獨孤落日面前,雙手舉着鑼棒過了頭頂,躬身行了一禮,獨孤落日對嫣然點頭示意,上前抓起鑼棒,走到鑼前,“各位,按照慣例,賞花會開時的鑼聲應由在下敲響,不過適逢在下多年不見的好友造訪長湖,所以在下想請這位朋友代勞。”
說完,獨孤落日轉身看着嫣然,嫣然愣怔之後,微笑着起身走到獨孤落日身邊,伸手便要接過鑼棒,獨孤落日藉着交棒的功夫,壓低了聲音,“下唐國的國君來了,左邊第二艘畫舫。”
微笑着舉起鑼棒,趁着走近銅鑼的機會,目光快速掃過那條畫舫,倉促間,只看見一個圓桌,圓桌後坐着兩個人,其中一個身穿着紅袍,目不斜視的盯着平臺,那隻正在拈鬚的手,即使相隔這般遠,仍然能看清他拇指上套着的那個玉指環。
輕輕的敲響了銅鑼,將鑼棒放回掛架,藉着走回座位的短短數步,再次看了看畫舫中的人,應該沒錯,下唐國國君的信物與其他國家不同,正是那人拇指上套的玉指環,沒想到這小小的一個賞花會,竟能驚動下唐國君的大駕,更沒想到這位國君竟如此的沉迷玩樂。
從艙中看過去,那個白衣的男子與傳聞完全一致,他面色發黃,目光無神,左邊下骸上有一條醒目的刀疤,正中獨孤落日唯一的朋友餘逸軒,只不過他一向在六國遊走,行蹤不定,不知今日爲何卻突然出現在此?
“文治,”夏問日目不斜視,“你看那男子是否真的是餘逸軒?”
諸葛文治竭力的摒棄熟悉的禮儀,目光斜視,“適才臣也曾仔細觀察過,的確與傳言中一般模樣,他膚色發黃,伸手接鑼棒時露出衣袖的手臂也是同樣的膚色,傳言餘逸軒極好女色,早早兒的就淘空了身子,他走路時腳步不穩,目光散亂,而且敲鑼的時候三心二意,視線一直盯着帳幔之後,他左下骸的刀疤便是燕衛國與人爭搶青樓女子時受傷所致,所有特徵都與傳言一般無二,所以臣覺得那個人就是餘逸軒。”
聽他這般說,夏問日肯定了自己的猜疑,懸在心口的心雖未完全落定,但也安穩了不少,聽聞龍皇與月帝已進入下唐境內,但他們在十日前突然不知去向,最大的憂慮便是來到長湖,而且與獨孤家的人有了聯繫。
獨孤落日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早在六國結盟之初,他就斷言一旦燕衛國派出燕啓,六國結盟將面臨尷尬的境地,事實果真證實了他的猜測,隨後,他又說楚韻歌借假國內叛亂,保全了邊越國的軍力,又一次證實他的先見之明,再過後,便是國庫大開,爲燕啓的愚蠢付出代價,幾次三番,早就明白今時今日將獨孤落日賦閒不智,但是先祖嚴令啓用獨孤家,所以一直都在猶豫,但是若獨孤落日投靠了龍皇和月帝,那無疑是……,即使他不投靠龍皇和月帝,而是投靠了邊越國的楚韻歌,對下唐國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不僅僅是因爲他的智慧,還因爲獨孤家的財富,足以敵國的財富。
“皇上,”諸葛文治將手中的一封書信推到夏問日手邊,“這是剛剛截獲的書信。”
書信?夏問日心中一緊,這是半年來的第三封,難道是楚韻歌寫給獨孤落日的?如果是,那麼他應該很肯定的表示願意接收獨孤落日,握緊了拳頭,卻又無計可施,因爲他不可能單憑几封書信就去質問獨孤落日,這些書信上沒有紅蠟封印,當然也不會有獨孤家或者楚家的徽標,這樣的書信拿出去,只會引人嘲笑,所有人都會認爲自己想滅了獨孤家,所以故意找到的藉口,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是楚家的回信,”諸葛文治輕聲道:“楚韻歌在信中邀請獨孤落日在方便的時候去邊越國……。”
果然不出所料,楚韻歌是聰明人,他當然知道得到獨孤家的財富對他會有怎樣的幫助,看來不能再等了,待賞會花過後,即使成爲千夫所指,自己也要對獨孤家下手了,而且必須斬草除根,最好一把大火令長湖城消失,從此下唐國再無內患,只有外憂。
心意一定,夏問日整肅了神情,“文治,待朕離開長湖,你就安排後續事宜吧!”
心領神會的垂首,再擡首時,感慨萬分,獨孤落日有長湖城十七萬百姓陪葬,也算沒有薄待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