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牆上向下張望,只覺得滿目的赤紅,天空永遠都是陰沉的,奔雷在烏雲之後滾動,不知道是否是因爲龍鱗黑甲的關係,從雄關逃回的潰兵曾經說過,龍鱗黑甲出現的時候,風雲鉅變,整個天空都被烏雲所籠罩。
鄭重京心情沉重的轉過頭,胞弟鄭重湘正從城樓下快步的拾級而上,看他惶急的神情,想必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吧!心煩意亂,自出兵安楚,似乎不祥便如影隨行,不,不是出兵安楚,而邊越國那個五歲的孩子見過國君之後,一切都發生了。
“大哥,燕衛國和韓坤國的援軍到了,”鄭重湘面上殊無喜色,平息了沉重的喘息,只覺得他心事重重,“燕衛國來的是威武侯楚啓,韓坤國來的是侯青雲。”
聽到援軍已至,心裡一喜,可是看到援軍統帥的名字,心又向下一沉,這兩個人的名字幾乎是如雷貫耳,威武侯楚啓的妹妹是燕衛國國君的貴妃,聽聞寵貫六宮,而燕啓似乎也是依靠裙帶關係才能至此高位。
據傳聞,燕啓的父親本是鎮守邊關一個不起眼的守將,可是卻娶了一個國色天香的青樓女子爲妻,後來因爲三淼侵邊,城破而獲罪,一家人被髮往邊塞爲奴,但是命運就是那麼奇妙,在充軍的過程中,燕衛國現任國君的妹妹遇到了楚啓一家,她一眼就看出燕啓的妹妹將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所以就將他們一家帶回了楚衛國的都城,五年之後,燕家沉魚落雁的女兒走進了楚衛國國君中的眼中,很快,她在軍中的小兵弟弟一躍成爲楚衛國的最炙手可熱的新貴,在打贏了兩場小仗之後,便被封爲威武侯,來得着實容易。
至於侯青雲,侯王爺,則是韓坤國有名的花花公子,這位王爺是韓坤國國君侯步雷的親弟弟,身份尊貴,韓坤國與它國不同,太后當政,也因此,深得太后喜愛的侯青雲雖然不務正業,但卻掌握着韓坤國兵權,難道侯青雲親任援軍統帥,是爲了擊敗龍鱗黑甲,威震天下嗎?這不是數年前他在三淼國鬧的笑話的延續嗎?
“快請……。”
“哈哈,鄭將軍無需多禮,”一陣爽朗的笑聲後,頂盔貫甲的將軍已經健步如飛的走上城牆,“還記鄭將軍不要怪責青雲不請自到。”
眼前的男子不過三十幾歲,長得油光水滑,一張胖臉白得發膩,雖然頂盔貫甲,卻沒有半點兒威武之氣,反而令人覺得面前此人說不出的柔弱,那張紅脣,豔麗得如同塗了硃砂,充滿了女性柔媚的感覺。
萬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男子便是侯青雲,鄭重京慌忙行禮,“王爺……。”
“不,不,不,”侯青雲一臉的笑,“我現在可不是什麼王爺,只是鄭將軍麾下的一名小兵,鄭將軍,一旦有什麼需求,請下命令便是。”
下命令?鄭重京嘴上與侯青雲寒喧,心裡卻在苦笑,隨着沉穩的腳步聲響起,鄭重湘陪着一個健碩的青年男子踏上了城牆,那男子長得濃眉大眼,皮膚黝黑,骨架極大,走到近前,他沒有穿燕衛國最高等級的明光盔,只是身着普通的盔甲,卻有一股迫人的氣勢,鄭重京不由覺得那些那些傳言也許並不盡實。
“鄭將軍,”即使只聽他的聲音,也覺得虎嘯龍吟一般令人心生敬意,“燕啓拜見鄭將軍、侯王爺。”
“燕侯爺見笑了,”不待鄭重京說話,侯青雲已經搶先對燕啓一禮,“燕侯爺遠道而來,一至目的地,即刻馬不停蹄的上了城牆……。”
看樣子,侯青雲準備滔滔不絕的奉承燕啓,沒想到燕啓卻伸手將他拉到一旁,神色不愉,“侯王爺,你站的那個地方,如果對方有一神箭手,侯王爺絕對無幸。”
“是嗎?”侯青雲詫異的、小心翼翼的伸頭向下張望良久,隨即笑道:“燕侯爺,漠陽城牆高聳入雲,即使天生神力,也不可能一箭就……。”
咣一聲響,驚得城牆上衆人情不自禁的一抖,循聲而去,只見一支紅羽的長箭,深入旗杆,箭尾仍在不停顫抖,侯青雲後退一步,“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王爺,對方已經發現你們的蹤影了,”鄭重京淡然一笑,“請放心,這不是龍鱗黑甲,如果是龍鱗黑甲……。”
“如果是龍鱗黑甲,旗杆早倒,”燕啓站在垛口邊向下張望,“姬問風,這一次不會動用龍鱗黑甲,他很可怕,非常可怕。”
“可怕嗎?”已經入夜,晴朗的夜空繁星點點,閃爍的星光在天空中織成了一片絢麗的海洋,涼風習習,坐在這樣的星空下,白天的驚恐似乎已經消失殆盡,侯青雲滿面紅光,因爲飲多了酒,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粘滯了,“燕侯爺覺得姬問風很可怕,沒有了龍鱗黑甲,他什麼都不是,對,什麼都不是。”
幾乎沒有喝酒的燕啓一言不發,似乎從某一個時刻開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城牆下的某處,鄭重京好奇的隨着他的目光向下張望,看見了,在安楚國燃燒着火焰的戰衣中,一片白色的空地顯得有些突兀,可是那塊空地四周,卻種滿了開着緋色花朵的樹,那幾棵開得無比茂盛的花樹下,坐着三個身穿白衣的人,其中一個,可以清晰的看出是個女子。
“你們在看什麼?”侯青雲放浪形骸的撲在垛口,向下張望,隨後眼睛突然瞪大,“那是誰?那個坐在正中的男子是誰?”
“姬問風,”首次開口說話的燕啓轉過身,“坐在他左邊的,是葉臺,右邊,是贏嫣然,龍皇出動,氣勢果然不凡。”
城牆上的衆人還未迴應燕啓,一聲悽愴而高亢的笛聲從遠處傳來,雖然只是短短的一聲,也令城牆上的衆人一陣心寒,情不自禁的一齊向笛聲的來源張望,持笛的,正是坐在當中的姬問風,遠遠看得見贏嫣然舉袖而舞,笛聲隨風而來,柔媚得令人不敢相信那是龍皇所奏,可是聽得久了,曲中隱隱的殺伐之氣,又令人覺得膽顫心驚。
“好一曲將軍令,”侯青雲面上的醉意突然隱去,“鐵骨柔腸,好一個龍皇,燕侯,你我應該覺得幸運,此生能有如此的對手,如果有遺憾,那麼,就是在我們春秋鼎盛之時,不能與他爲敵,但是我們已經比太多太多的人幸運,因爲,龍皇出世的第一戰是與我們對敵,即使註定了失敗,我也覺得無憾此生!”
那張微胖的臉此刻燃燒的,不是酒精,而是鬥志,他轉過身,舉止麻利而和諧,與適才爛飲的王爺如同兩人,“我們下去休息吧,這一仗,無論結局如何,我們都得以一百二十分的精力應戰,燕侯,鄭將軍,侯青雲先行告辭。”
凝視着侯青雲的背影快速在城下消失,燕啓轉頭再次注目城下的姬問風,然後對鄭重京揖手爲禮,大步走下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