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冊頁不停顫抖,從未覺得此刻的心驚,連嫣然都覺察到姬問風內心的恐懼與震撼,一雙靈動的雙眸骨碌碌的轉動,“問風,這位文貴妃是誰?你認識嗎?”
“認識,”口中乾澀得令聲音都粗糙了,彷彿鋸木一般,“她……。”
“她就是我和問風的皇娘,”一齊轉過身,姬無塵面色鐵青的走了進來,身後只跟着王喜,目光穿過甬道,金騎護衛正忙碌着清理那兩條蛇的屍體,“王喜,你帶贏嫣然出去,讓金騎一塊退出去,一個時辰後再回來。”
盯着贏嫣然走到王喜身邊,盯着王喜恭敬的行禮後無聲的轉身,帶着贏嫣然走身金騎護衛,整齊的腳步聲過後,地宮裡僅餘下急促的喘息聲,姬無塵目光閃爍,“問風,我突然出現在這裡,你覺得奇怪嗎?”
“皇……。”
“不要叫我皇兄,”姬無塵厲聲打斷姬問風,“此刻我們談論的是家事,在朝堂之上,你是我的臣子,但是此刻,你是我的弟弟,有的事,我本不該瞞你,身爲兒子,孃親的死你不能不知道。”
“哥,”姬問風擡眼看着冷漠的姬無塵,“哥,你早知道了?你早知道這個秘密了?”
“不,”姬無塵痛苦的閉上眼睛,沉默片刻,然後猛然睜開,目中精光四射,昭示着他的決絕,“我不知道,直到七年前,我在司星監早課,授課的,是司星監總管老徐,他講授的,正是彗星衝日那一月的天像,彗星衝日那一天,正是孃親被害的日子。”
看皇兄那般痛苦的神情,姬問風突然覺得這位一直待自己冷口冷麪的兄長也許心裡深埋着不可對人言的秘密,那個秘密一直在他心裡盤旋、膠着,如同一劑慢性的毒藥,漸漸的侵入肺腑,時時噬咬着他,逼他忍受常人不能忍的痛苦。
“哥……。”
“問風,”姬無塵無力的在姬問風對面坐下,坐在塵埃中,任由明黃色的龍袍染了污穢,他的目光散亂無神,口中似是與姬問風交心,又似是喃喃自語,“問風,這些年,我每每閉上眼睛,總是看見當年娘被害的模樣,你知道嗎?那些血,還有娘死不瞑目的眼睛,問風,你明白那種感受嗎?”
愣怔地看着姬無塵。不用細看。只看他地神情就已經猜到當年是多麼慘烈。姬無塵地神情如同在夢遊。瞪大眼睛。有些恐懼地看着他目眥盡裂地模樣。
過了許久。姬無塵似乎省過神來。“問風。我親眼看見孃親被殺。那些刑具。我一生都不會忘記。她地血。將殿內地地毯都浸透了。他們用了一整夜才洗刷乾淨。卻洗刷不掉那股血腥味兒。問風。你要聽嗎?”
要聽嗎?不需要吧。因爲那些殘酷地往事。過去了。就讓一切都過去吧。難道此生都要將仇恨銘刻於心底嗎?可是總覺得不甘。總覺得委屈。被騙了啊。十幾年地歲月。都在謊言中渡過!
“哥。我……。”
“我知道你不想聽。沒關係。”姬無塵冷然一笑。“其實重複講述。就是重複地受一次折磨。我只告訴你孃親死得很慘。而殺害孃親地……。”
說到這裡。姬無塵刻意地停住了。意味深長地看着姬問風。他明白姬問風猜得到答案。他只想看他如何地應對。可是他面上漸漸浮起地悲慼告訴他。問風猜到了答案。卻不想報仇。孃親死地時候。他還太小。他還在襁褓中。所以。他地心裡不會有仇恨。
“我知道,是太后,”姬問風的眼神散亂,顯得心緒不寧,“我在想,爲什麼太后那麼恨孃親,太后若真的與人私通,大行皇帝無論做什麼,與她都再無關聯,爲什麼……?”
爲什麼?這個問題想得太久太久,從前朝的歷史、到太后戳子易帝、再到佘鰲的叛亂,及至殤陽王的謀反,這一切的一切,其中心都圍繞着太后,難道問風不明白嗎?太后野心勃勃,她真正想要的,是掌權柄國!
“問風,你真的不明白嗎?”姬無塵目光炯炯,“你告訴我,告訴你的哥哥,你真的不明白嗎?”
“哥,”姬問風緩緩起身,“我明白,不過,你是否站在太后立場上爲她着想,如果她真的那麼恨孃親,非要用殘酷的手段把她除去,那是因爲嫉妒已經讓她發狂了,讓她像瘋子一樣的仇恨,這世間,沒有愛,哪兒來的恨,太后的恨,是因爲大行皇帝不愛她,即使明知道她與其他男子私通,也不慍不火,甚至連懲罰都沒有,對於太后而言,沒有懲罰,就是世間最大的懲罰,因爲她在大行皇帝心裡,無足輕重。”
這什麼悖論!愛情!這是政治,與愛情有什麼關係?姬無塵忍不住勃然大怒,可是姬問風並沒有給他機會發泄,“哥,你以爲太后真的想要安楚的天下嗎?”
將怒火強行逼下,“問風,我問你,如果太后不是想要安楚的天下,爲什麼,爲什麼她要殺死父皇?如果太后不是心存異志,爲什麼殤陽王謀反,她明明便已知曉,卻隱瞞不報,直到殤陽王已經入關,我才從朝堂上知曉?
問風,你太善良、太天真了,這世間的權力鬥爭,永遠是最骯髒、最不堪入目的,你覺得太后自幼待你好,便是出自真心,你知道爲什麼她怕我,她恨我,那是因爲她明白,我知道孃親是怎麼死的!是誰害死了她!
她要扶你爲帝,是因爲你完全不明白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問風,你醒醒吧,你細細想一想,太后所做的一切,那一件事,是純粹爲你好?
我明白你昨夜爲什麼寅夜出宮?太后要你動手,你已經起了懷疑,對誰動手?爲什麼要動手?可惜你走得太早了,太后的真正旨意,你沒有看到!”
說完,姬無塵從懷裡掏出一塊絹巾扔到姬問風面前,慢慢向外走去,“問風,我告訴你,太后我一定要殺,至於殤陽王,我會留他一命,我對大行皇帝的生活沒有興趣,我只要知道我是大行皇帝的兒子便可。
另外,這個地宮我三年前就發現了,可是每一次都被那些螞蟻所阻擋,我想了無數的辦法都沒有進入,不過,即使進入了,我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打開九龍通天鎖,謝謝你解開了我心裡的謎,至少讓我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雪青色的絹巾,邊角用水紅色的絲線繡着太后的閨名,淡雅的白麟香,是太后家鄉特有的產物,絹巾上空茫茫的一片,了無字跡,姬問風雙手展開絹巾,緩慢的舉到空中,絹巾的正中,用藥水寫着兩行絹秀的小字,正是太后親筆所書:殺姬無塵,火燒景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