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子,劉越看到王進正在彈琴,楚楚坐在旁邊仔細聽着。一曲奏罷,兩人小聲交談了幾句。因爲隔了些距離,劉越聽不清楚他們再說些什麼,只是看見楚楚不時地抿嘴微笑。
劉越只覺得氣悶,看了看周圍,找不到可以出氣的地方,只能抓過李京,對着他的腦袋揍了兩巴掌。
“哎喲,哎喲。”李京捂着頭躲過他的爪子,“公子,你喜歡人家就和人家說嘛,實在不行就幫她贖身,在這裡偷看人家,還打人,真不是君子所爲。”
“你敢說我不是君子,啪……”
兩人正鬥着嘴,卻看見裡面王進站起身來走到楚楚的面前,抓住了她的手。
劉越愣了一瞬,心中的怒氣騰的一下竄了出來,他急急地站起身來,上前一腳就把房門踹開了,屋內的兩人顯然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
楚楚看到是劉越,吃驚地站起身,“越公子,你怎麼……”
劉越衝到楚楚的面前,示威似得抓起她的手,對着顯然有些被嚇傻的王進說道:“在下幾日前就下了帖子給姑娘,姑娘也應承了,誰知今日去了醉芳院左等右等也不見人,無奈,只得自己尋了來。”
“你……”
“不耽誤王公子的時間了,姑娘在下就接走了,告辭。”說完,不等王進答話,便牽着楚楚走出了書房。
門外李京心領神會,早就把楚楚的轎子喚來了。兩人大搖大擺地跟着轎子一起走出王宅。
“越公子,越公子,你要帶我去哪裡。”
楚楚掀開轎簾對着身邊的劉越焦急地問道。
劉越頓時一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剛纔看見王進握着她的手,一時氣憤找了個藉口就把人帶了出來,卻沒想好要去哪裡。
“我……”
看着劉越有些氣餒的樣子,楚楚只覺得好笑。
“公子以後若想見我,只需到醉芳院,找到我的丫頭,通傳一聲,楚楚即便有客,也會推掉了他們。”
“真的嗎?”劉越大喜。
楚楚紅着臉點了點頭:“現下公子還是讓我下轎吧,也好讓我的轎伕回去和媽媽通傳一聲,免得媽媽擔心。”
“也好。”劉越立刻吩咐停轎,扶着楚楚下了轎來,“那你……”
“我陪公子四處走走,公子意下如何。”
“好極了。”劉越立刻叫好。
楚楚囑咐了轎伕幾句,便隨着劉越慢慢逛了起來。李京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
劉越本身及善言辭,今日也不知怎麼得了,竟然一句話也不會說。兩人默默地走了很遠。
見他有些呆愣愣的樣子,楚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姑娘你……”劉越心想她定是笑話自己,不覺得紅了臉。
“公子你今天就帶小女子出來散步麼?”仝玉有心逗逗她。
“我……”
“不如去城東走走,聽聞那裡有一個湖泊,景色甚是美麗,我還沒有去過。”
“此議甚妙。”劉越立即附和。
兩人轉向東行,不久便到了湖邊。那湖綿延幾十裡,一眼望不到邊,似是天際相連,湖面上,幾條小舟緩緩而行。小舟前方,幾隻漁人養的鸕鶿時而撲騰幾下翅膀。
兩人都被眼前的景色吸引,靜靜地站在湖邊欣賞,半天沒有言語。
李京見兩人都不說話,自己跑開了,不多久又走了回來,開口道:“公子,我和漁家借了一條小船,不如我們到湖裡去玩。”
“好小子,回去一定好好賞你。”劉越開口讚道。
李京跳到船上,將船劃至岸邊。劉越跳了上去,然後轉身扶着楚楚小心翼翼的走了上來。
兩人站在船尾處,欣賞湖光山色,李京在船頭輕輕搖着槳,將船劃入湖心。
不多久,小船離岸漸遠,四下望去,一片空闊,只覺身在湖水中,天大地大,說不清的心中感動。
楚楚立在船邊,衣襟隨風微微擺動,她輕輕開口唱道:“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見君子,我心則喜。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見君子,錫我百朋。泛泛楊舟,載沉載浮。既見君子,我心則休。”歌聲宛轉悠揚,好似高山流水。劉越不覺聽的癡了。
一曲唱罷,楚楚轉過頭來,見劉越癡癡地望着自己,不覺臉色一紅:“讓公子見笑了。”
劉越長嘆一聲,輕輕說道:“春秋時的範先生幫助勾踐興越滅吳,功成名就之後激流勇退,變官服爲一襲白衣與西施西出姑蘇,泛一葉扁舟於五湖之中,遨遊於七十二峰之間。起初總爲他不值,今日一想,當真是令人羨慕。”
楚楚聽他這樣說,只微微一笑,也不接口答話。
兩人就在立站船邊,任由小船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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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劉越躺在牀上想着白天之事,翻來翻去的睡不着。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兒女情長怎比得了家國大事。”他將頭蒙入錦被之中,勸着自己。
半晌,還是睡不着。只得披衣下牀。緩緩的踱到了窗邊,窗外,月色皎潔,月光柔柔地灑在地上,好像母后溫柔的懷抱。劉越閉上眼睛,兒時的回憶慢慢襲來。
那年,皇兄六歲生辰,他精心準備了禮物準備送去給皇兄。遠遠的就看見皇兄高興地坐在父皇的脖子上,父皇寵溺地馱着他來來回回的跑着、笑着。那一刻,他好羨慕皇兄。記憶裡和父皇相處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每年自己的生辰,母后總是命人精心準備一桌飯菜陪着他一起等待父皇的身影,每次,他快要睡着的時候,父皇急匆匆地來了,吃了幾口菜,摸一摸他的頭,又急匆匆的走了。像是應付一件不喜歡差事。
每一次父皇走後,母后都會大發雷霆,摔碎所有的碗盤,對着下人又打又罵。氣消了之後,看見他害怕地縮在一邊,又溫柔的摟着他,哄他,然後再惡毒地罵着皇兄和他那“狐狸精”母妃。
其實他很想告訴母后,蘭素昭儀不像她說的那樣是隻狐狸精,蘭素昭儀很溫柔,還經常在父皇教導皇兄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叫上他,好讓他有機會和父皇相處。可是這些話,他不敢說,他害怕看見母后閃着恨意的眼神。他只想在後母的懷裡,尋找片刻的溫柔。
劉越不知道在窗邊站了多久,只覺得身上寒意襲來。他甩了甩頭,鑽進了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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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與劉越一起泛舟湖面,楚楚又有很久沒有再見到他了。劉越對於楚楚而言,實在有些捉摸不定。見面時,似有有情,分開後,卻又久久等不到他再來相見。眼前這曖昧不明的局面讓楚楚心煩意亂。
這日,楚楚推了幾個恩客的邀請,帶着小丫鬟在街邊漫無目地逛着。
“小姐,你騙媽媽說要去錢公子府上賞花,那邊卻又推了不去。只帶了我一個人出來,我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朗朗乾坤,還有人能綁了我不成。整日的醉生夢死,無趣的很。”楚楚只覺心中有着莫名其妙失落感。
正說話間,幾個家丁模樣的人走了過來,二話不說,拉着楚楚將她塞進一個小轎裡,擡着就走。
“小姐,小姐。”小丫鬟跟着轎子又喊又追,卻眼見着轎子離自己越來越遠。
轎子被擡到城外,停了下來。楚楚一路上被晃的又急又暈。驚魂未定時,轎簾被一把掀開。
“小娼婦,我連下了三天的帖子給你,你卻連見都不見我。進了青樓,還裝什麼清高。”
說着就動手去扯楚楚的衣服。這人正是城內玲瓏珠寶軒的公子蔣俞。
“放開我,放開我。蔣公子,你也是望族子弟,怎可做這等齷齪之事。”楚楚眼見是逃不出去,只能哀求。
“齷齪?風花雪月的美事,怎麼能說是齷齪。”看着面前掙扎着的楚楚,蔣俞越加的心癢難耐。他彎腰擠上了轎子,一把扯開了楚楚的絲裙,露出貼身的中衣。
楚楚又羞又驚,拼命的掙扎着。拉扯間,衣服已被剝至肩頭。
“救命……”楚楚絕望地喊出一聲,閉上眼睛,任眼淚滑落。
想象中的凌.辱沒有繼續,身前陡然一輕。蔣俞已經被拎了出去。楚楚睜開眼睛,看到是劉越熟悉的臉。
“是你。”看到他,楚楚心內五味雜陳,陡然無力,斜斜地暈倒在他的肩頭。
醒來的時候,入眼的是熟悉的紗帳。她被送回了醉芳院。楚楚掀開薄被想要下牀,卻一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扶住她正是劉越。
“越公子。”
劉越對她微微一笑:“媽媽說要感謝我把你好好的送了回來,便讓我留下了。”
“今天的事……謝謝公子了。”
“不要再說了,去牀上躺着吧。”劉越扶着她回到了牀上,動作溫和輕柔。
楚楚心內泛起點點漣漪。
“公子……”
“姑娘……”兩人一起開口,又一起住口。莫名的情愫在兩人之間緩緩流動。
楚楚輕輕一笑化解了剛纔的尷尬。
“姑娘,這裡畢竟……不是可以長久呆下去的地方。你……”劉越小心翼翼地說着,仔細思量着用詞,生怕一個不小心傷到了楚楚。
“公子所說,楚楚何嘗不知,只是,楚楚不幸,父母早亡,幸得養父收留,撫育成人。養父病重,楚楚一介女流,不得不墮入青樓,報答養父撫育之恩。如今,楚楚幸賴各位公子垂憐,日日前來捧場,媽媽又豈能輕易的放楚楚出去。”
“我可以……”
“不。不要說了。公子一片好意,楚楚心領了。只是,楚楚雖說賣藝不賣身,卻終究出身青樓,楚楚有自知之明。公子人中龍鳳,楚楚不敢奢望。”
劉越不再說話了,她說的這些,劉越全都清楚。那日出遊之後,他對她已經動心,無奈在現實面前,又不得不逃避着這不期而至的感情。劉越心內糾結不已,母后的眼淚,衆人的期盼……
他對着楚楚施了一禮:“在下唐突了,還望姑娘海涵。”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楚楚的臥房,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