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說快說,你是何年何月死的,家裡有幾口人,地裡有幾口田,田裡有幾頭牛……”馬面湊到我跟前,打着過時的官腔哼哼哈哈地問。
被兩人這麼一盤問,我只好低頭硬着頭皮說道,“我……我還沒死呢。”
“哈哈,都這樣了,居然還說你沒死?”牛頭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拍了拍身旁馬面的肩膀,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馬面仔仔細細地端詳了我一下,拍了拍腦門,馬嘴之中發出來的聲音悶悶的,“牛哥,你看她的三魂少了一魂,七魄少了一魄,怎麼會這樣?”
“難道是有人施了拘魂術,給這小丫頭片子吊了一口氣?”牛頭摸着下巴,臉色隱約有些不好看。
我一聽連忙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所以說我還沒死呢,你們可不能把我帶回地府!”
“哼,閻王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牛頭甩了甩手中的鐵鏈,“私自施展禁術,將魂魄強留體內,怪不得這東海之濱常年勾不到魂,原來是你們這幫小人在作怪。”
說罷,我便感覺自己的手腕一沉,低頭便看見一條沉重的鐵鎖緊緊地扣在我的手腕上,而鐵鏈的另一頭便被牛頭馬面給拉在手上。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的身後,焦急地解釋,“兩位大人,這東海之前是有人施展邪法,把小島漁村死去的村民都勾到了養屍陣法之中,和我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馬面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我見狀心中一喜,趁熱打鐵地說道,“兩位大人是否知道姜子牙姜太公?實不相瞞,我是姜太公的後人,我們姜氏一族世代懲惡揚善,超度厲鬼。不知兩位可不可以看在先祖的薄面之上,給我行個方便?”
“什麼,你是姜子牙的後人?”牛頭一聽這話,驟然轉過身,一雙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知爲何,我的心裡突然冒出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聽說我是姜子牙的後人,本來對我還有幾分憐憫的馬面此時都默不作聲了。
“姜子牙的後人,嘖嘖……”牛頭的眼神中露出一抹不善,“我還正奇怪,你這新生的魂魄怎麼大白天出來晃悠也沒事呢,原來是姜子牙的後人啊,真是法力高強呢!”
我隱隱感覺這牛頭的話語中帶着一絲諷刺的意味,額頭上不禁滴落了幾顆冷汗,強笑着不敢接話。
牛頭咬牙切齒地說道,“想當年,那姜子牙仗着自己法力高強神通廣大,陽壽盡了便躲到了什麼平行空間裡面好幾十年,害得我
們兄弟倆勾不到他的魂,捱了好一頓板子。”似乎是懷想起了那屁股開花的滋味,臉上青白交錯。
“這……”我欲哭無淚,原來姜太公一百三十九歲之後躲進芥子世界,對外宣稱自己壽終正寢,除了解甲歸田,還有躲避地府官差的心思啊。
這下好了,攀關係攀到了火門上,那牛頭此刻一副恨不得把我推進畜生道的表情,大哥,你也忒記仇了吧,這都幾千年前的事了?
不過這回我是求情也沒用了,自從牛頭馬面知道我是姜氏後人之後,不管我是痛哭流涕還是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這兩個黑衣勾魂使都完全沒有搭理我的意思了,一路上都死板着臉。
海面上不知何時升起了大霧,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叮噹作響的搖鈴聲,令我忍不住就想跟着這鈴聲往前走。身邊陸陸續續有了許許多多的黑影,都像我一樣手中套着鐵鏈,亦步亦趨地跟在一兩個勾魂使的身後。
招魂鈴,勾魂使,水聲潺潺,這裡是忘川河。而我此時正行走在忘川河上的道路之上,道路兩旁黑色的河水之中漂浮着臉色蒼白的水鬼。
百鬼夜行,衆鬼嚎哭,也許是捨不得陽間的親朋好友,也許除了哭泣他們已經沒有了其他的思想,一個個的目光呆滯,眼眶中的鬼火都快被哭熄了。
它們的哭聲都十分尖銳刺耳,弄得我昏昏沉沉的。鼻尖隱約聞到彼岸花的香氣,開得繁盛的彼岸花沒有花葉,一朵一朵地簇擁在道路的兩旁。
我跟着摩肩接踵的鬼潮緩緩向前移動,遠處遙遙地有一座恢弘的長橋,我心裡咯噔一下,暗道糟糕,難不成這麼快就到奈何橋了?
然而手裡的鐵鏈並不會給我遲疑的機會,拉着我就往前面走,牛頭甚至還不耐煩地回頭催促了一句,“走快點啊,過了前面的的奈何橋,你就徹底解脫了。”
“別啊,牛頭大哥,馬面大哥,你們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真的還沒死呢!”牛頭和馬面的力氣非常大,從鐵鏈另一方傳過來的巨大拉力直接把我拖在地上走,就算耍無賴也沒有辦法。
牛頭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我說你咋那麼多話呢?我當了幾千年的勾魂使了,勾過的魂裡面就屬你這丫頭片子的話最多!”
我欲哭無淚地低頭,只能祈禱自己一會兒見到閻羅王,能夠爲自己伸冤了。
奈何橋邊,河水氤氳起霧氣,彷彿美麗的幻境,一個滿臉溝壑的老婆婆正慈眉善目地給排隊的衆鬼魂熬湯。只見那些原本
還低聲啜泣的幽魂們,喝下了那一碗看不出原料的濃湯之後,全都停止了哭泣,面無表情地緩緩往橋上走。
“喲,你們東海轄區的這回可總算是開張了哈!”
橋邊是一羣勾魂使正在扎堆聊天,幾十個長着牛腦袋和馬臉的勾魂使站在一起,吹牛消遣地府寂寞的時光。
牛頭高興地把我拉到衆勾魂使的面前,一邊和別人聊天,一邊遞給我一本小冊子,讓我填寫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我一看那冊子的封面竟然寫着《亡靈登記簿》哪裡還敢填,要是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去,豈不是意味着自己就徹徹底底在陽間除名了?
我急忙說,“大哥,我真不能填這個,我還沒死呢!”
聽我這麼一說,牛頭面子上就掛不住了,立刻就有人開始嘲笑他道,“大牛哥,怎麼,難道你和馬面兩個爲了不被上頭責罰,竟然勾了個活人過來?到了這忘川河的亡靈,沒有幾個還會說話的。”
牛頭陪着笑,“兄弟你說的是哪裡的話,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啊!這丫頭片子的魂魄是殘缺的,估計啊生前就是個傻子,死了以後纔會亂說話。”
說罷,他狠狠地拉了拉拷在我手腕上的鎖鏈,惡聲惡氣地對我說道,“趕快寫,別廢話!”
“嘖嘖,那這個亡靈就可憐了”這時,一個勾魂使在旁邊接話道,“我聽上面的黑白無常說,這缺魂少魄的亡靈要是在轉世的時候,找不到自己缺少的魂魄,那不管輪迴多少次,永遠都是個傻子!”
“什麼!”我嚇得大駭,把手中的筆一摔,打死我也不去投胎,我可不想當缺魂少魄的傻子。
於是我衝着這羣牛頭馬面大吼道,“帶我去見閻王,我要申冤!”
牛頭面色詭異地看了我一眼,眸光中透露着難以尋味的意思,“你想見我們的閻羅秦廣王?”
我被他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的,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對,我要見秦廣王,帶我去見他,我要申冤!”
牛頭還沒有回答我,其餘的勾魂使已經大聲鬨笑起來,“真是個瘋丫頭,秦廣王可是說見就能見到的?連我們勾魂使都見不到!”
“就是,每天這麼多幽魂怨靈,若是秦廣王大人一個一個地挨着見,大人不會頭疼死嗎?”一個勾魂使哈哈笑着附和,“還是說,你生前是國家首相,王侯將相,或者文曲星下凡?”
我臉色黯然地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說道,“都不是,我就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