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傅雯薔情緒激動,根本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

直到韓敘的父親出現之後,這種情況纔好了一點,不過看得出來,他也並不待見我。

韓敘的父親叫韓之年,是鹽城赫赫有名的大法官,還有兩年就要退休了。

如果傅雯薔之前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恐怕韓敘能當上律師,他應該是出了不少心力。

大法官不愧是大法官,在任何時候,都顯得淡定而從容。

“夏小姐,你走吧,我們都不想見你。”

韓之年攬着傅雯薔的肩,一邊安撫着她的情緒,一邊向我下達逐客令。

一聲生疏的“夏小姐”足夠證明他對我有多排斥。

我萬分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着頭道:“叔叔,我見韓敘一面就走。”

“見韓敘?”韓之年笑了笑,眼神裡卻是冰冷一片,“夏小姐,難道你不知道韓敘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嗎?見他?你還嫌自己把他害得還不夠慘?”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冤枉:“叔叔,我已經很久沒有和韓敘聯繫了,您和阿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怎麼可能會是誤會!他就是爲了去找你,纔會冒險爬窗,然後失足從三樓掉下去,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什麼?韓敘是爲了去找我,纔會失足掉下來的?

所以,只是個意外,不是自殺!

可是,他爲什麼要爬窗?

難道說,他之前忽然停機,也一直沒有聯繫我,是因爲他被軟禁起來了?

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的勇氣,居然對着韓敘的法官父親和女強人母親嗆起聲來。

“叔叔阿姨,韓敘已經二十八歲了,他是個成年人!我想你們應該比我更加清楚,你們限制他人身自由的行爲已經構成犯罪!而現在,你們甚至因爲他發生了意外而遷怒於我,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

“怎麼,你覺得委屈?”

面對我的咄咄逼問,韓之年卻是淡淡地來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反問。

“難道不該嗎?”

“夏小滿,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也會替你叫屈。可是很抱歉,在作爲韓敘父親的我面前,你沒有資格說委屈!別說是欲加之罪了,如果你的命能換回韓敘的,我都會毫不猶豫地下手。”

韓之年的重話一句接着一句,我很難相信這種自私到接近罪惡的話,會是出自一個法官之口,反倒是傅雯薔,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襬。

“讓她走吧,別說那麼多了。”

韓之年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隨後又冷冷地看向我:“還有,奉勸你一句,別在一個法律工作者面前,談什麼犯罪。記得,永遠都不要小瞧一個父親的決心。”

話落,他們就像我不存在似的,兩個人相互扶持着,轉身進了病房。

我就這樣被生生擋在了門外。

我擡了擡手,想要敲門,卻又在即將碰到門板的時候,又放了下來。

如此反覆幾次,我終究還是沒有再去打擾他們,而是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我不喜歡醫院,很不喜歡,尤其是午夜的醫院,總莫名的有一種極其恐怖的色彩。

長長的走廊上,安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我雙眼無神地盯着頭頂慘白的燈光,心裡是掩不住的絕望。

雖然剛纔在韓之年面前嗆聲,可是,其實他說得對,別說是欲加之罪了,如果我的命能換回韓敘的,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的。

韓敘那麼好,那麼正直,他甚至還沒有結婚生子,怎麼可以就這樣醒不過來了呢?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走廊裡忽然走來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我倏地打起精神,盯着他們的前進路線,果然,他們的目的地正是韓敘所在的病房。

我趁機跟在他們身後,混了進去。

韓之年和傅雯薔一心都鋪在韓敘身上,見到醫生就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醫生身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

我小心翼翼地隔着人羣,看向躺在病牀上的韓敘。

他的身上插着各種管子,跟我當初有得一比,他那張臉白得就像是一張紙一般,一點血色都沒有,如果不是心電監視儀器,我甚至都快懷疑,他是不是一具屍體。

怪不得,那天我醒來的時候,韓敘會哭得那麼傷心。

如果他現在忽然睜開眼來,笑着對我說一聲“嗨”,我恐怕會又哭又笑像個瘋子。

也許是我太專心着看韓敘,韓之年與醫生之間的對話,我沒有仔細注意聽,直到聽到他們提及“景柏霖”這個名字,我才倏地把注意力從韓敘身上拉了回來。

“老杜,你的意思是說,現在國內外最頂尖的腦科和內科醫生都在景柏霖那邊?”

韓之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就像的臉色一般。

爲首的那個醫生點了點頭:“是。聽說他之前也遇上了些事,這些醫生被請去有一段時間了。說是請,其實就是軟禁,沒有他的首肯,這些醫生根本沒法回來。當然,景柏霖向來出手闊綽,金錢可能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沒有其他辦法?”

“沒有。”

韓之年沉吟了幾聲,隨後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掏出了隨身攜帶的手機,他動了動手指,像是正要撥號,傅雯薔卻在這時候按住了他的手:“老韓,你想清楚了。”

韓之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無聲地嘆了口氣:“薔兒,這是韓敘唯一的機會了,再拖下去,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傅雯薔咬了咬脣,眼眶紅了一片,終於慢慢鬆開了手。

韓之年最終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電話看起來很快就被接通了,韓之年只在這頭輕輕說了九個字:“你提的條件,我答應了。”

對方不知道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麼,韓之年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你說過給我時間考慮的!這才一天而已……什麼!!你這個……夏小滿?”

韓之年最後的話,停在“夏小滿”這三個字上,我以爲是自己被發現了,正準備溜出去,卻被逮了個正着。

“夏小滿!”

韓之年冷冷地叫着我的名字,我連忙站直了身體,準備挨訓,他卻忽的把他的手機遞給了我。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景柏霖,他找你。”

景柏霖?

雖然我大概猜到韓之年是在和景柏霖通話,可是我還是不明白,景柏霖爲什麼要通過韓之年的電話找我。

如果要找我,他隨時都可以打我手機,甚至於,我懷疑他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的行蹤,否則,他也不會這麼神通廣大知道我現在在醫院。

許是見我遲遲沒有動作,韓之年把手機又往我面前遞進了一些,從他的眼神,我居然看出了一絲絲祈求的意味。

我忽然有些明白,他之前說的“永遠都不要小瞧一個父親的決心”是什麼意思。

明明之前還視我如臭蟲,眼下卻又毫不猶豫地向我示弱,這一切,不過是因爲他是韓敘的父親。

我沒有再猶豫,伸手就拿過了他的手機,放在耳邊:“喂?”

“小滿,該回家了。”

景柏霖的聲音從電話那頭慢悠悠地傳了過來,平靜得聽不出絲毫情緒。

“回家?”

我有些呆傻地重複着他的話,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我早就已經沒有家了。

“嗯,就在你爸媽買的這套別墅裡,你二叔二審還有表妹都在,我等你。”

什麼!!他現在在百樂區?

我根本來不及驚訝,只聽他又在電話那頭緩緩道:“醫院門口有車接你,記得別太久。我等得起,可是韓敘……”

後面的話,景柏霖沒有繼續往下說,可是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他是在用韓敘的命威脅我。

韓之年在這時候把手機奪了回去:“我已經照你說的話做了,你什麼時候讓醫生過來?”

景柏霖也不知道又說了什麼,韓之年忽的掛掉手機,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最後,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跪在了我面前。

傅雯薔和幾個醫生要去扶他,卻被他甩開。

我還來不及驚訝,他就已經雙手置地,重重地向我磕了一個頭。

“夏小滿,我爲我之前對你說的話道歉,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

救韓敘?我當然會救韓敘!

“叔叔,你快起來,我這就走。”

我大概猜到景柏霖對他說了什麼,也顧不得許多,轉身就要離開。

韓之年卻又在做這時候叫住了我,他還跪在地上沒起來。

“夏小滿,爲了韓敘,求求你,無論他今晚要求你做什麼,你都答應吧!”

說罷,他作勢又要向我磕頭,我一聲大喊喝住了他:“夠了!!韓敘不只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朋友!你不需要這樣卑微地求我,我會救他,我知道該怎麼做。”

被一把年紀的人跪,還磕頭,我怕我這一輩子的壽都不夠這一晚來折的。

此時此刻,我不知道爲什麼,我竟從韓之年身上看到了我爸爸的影子,我想,如果我爸爸還在的話,他肯定也會爲了我做任何事。

我是含着淚轉身離開的,我來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果然已經有車子在那裡等着了。

還不等我開口,車子裡就下來一個男人,恭恭敬敬地向我鞠了一躬:“夏小姐,請。”

我沒有任何猶豫,在車門被打開的第一時間,就坐了上去。

我不知道今晚在百樂區的別墅裡,等着我的會是什麼,不過可以預測的是,應該都不是什麼好事。

半小時後,車子穩穩地停在我家別墅門口,我已經有太久沒來這裡,可是我沒有時間來懷舊。

下了車,我急匆匆地跑了進去,門一開,景柏霖、沈天一、二叔二嬸還有夏穀雨都在。

看到我,景柏霖看起來心情不錯,他慢慢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向我招了招手。

我乖巧地走到他身邊,不敢有一點點忤逆。

他滿意地摸了摸我的臉頰,笑:“小滿,你二叔二嬸已經收下了我給的聘禮了,現在就等着你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