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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買來的紅薯不乾淨,我感覺肚子有點不大舒服。

跑了幾趟廁所,都快讓我感覺有點虛脫。

我渾身無力地坐在牀邊,忽的想起慕恩好像也吃了,不知道他怎麼樣。

心裡這般想着,我打開燈,扶着牆走了出去。

客廳裡,很安靜,慕恩縮在沙發上,看樣子是睡死了。

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打開夜燈後,又走近了一點。

越看越覺得慕恩的樣子有點不大對勁,他的臉上還有傷,所以基本上看不出什麼來,可他的脖子上的肌膚看起來紅得不得了。

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我心下一驚,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從掌心傳來的溫度證明我的猜測並沒有錯。

我有些慌亂地叫着慕恩的名字,可他卻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嘴裡輕輕囈語着“媽媽我錯了”“媽媽我會乖乖聽話,你不要丟下我”之類的話。

我心裡驀地一陣發酸,也顧不得那麼許多,當下就把他抱了起來,決定把他送醫院。

腦子發熱地衝到樓下,才察覺外面有多冷,而我身上穿的還是家裡面穿的那種薄睡衣。

還好抱慕恩下來的時候,怕他着涼順手用毯子把他裹了起來,不然,他也得跟着我受罪。

出來得匆忙,我也沒看時間,但是看街上冷冷清清的樣子,應該已經過了午夜了。

別看慕恩瘦瘦小小的樣子,可好歹也是個七歲的男孩子,不會輕到哪兒去,在街邊等了十來分鐘的出租車,我就開始覺得有點扛不住了。

雙手痠得要死,雙腿無力,腦子發昏。

就在我欲哭無淚的時候,街邊轉角處遠遠駛來一輛出租車,我欣喜若狂,把車攔下以後,就跳了上去。

“麻煩去中心醫院。”

出租車司機可能是看我挺着急的,應了一聲,就踩下油門衝了出去。

路上,許是爲了緩解氣氛,他還時不時和我搭話,問我是不是孩子病了,還安慰我不要太緊張,孩子生病發燒是常有的事,通常都沒什麼大礙。

看他那樣子,是誤會慕恩是我兒子了。

可我也沒心思和他解釋那麼多,一邊摟着慕恩,一邊在心裡焦急地想着“怎麼還沒到”。

終於,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車子在醫院急診大樓外停下,我丟下一張百元大鈔也顧不得找零就抱着慕恩衝了進去。

這個點,醫院裡根本就沒什麼人,到處都安靜得要死,就連掛號室值班的護士都在打着盹。

我匆匆跑過去,用力拍了拍窗子才把她叫醒。

掛了號,見了醫生,我也說不清情況,就只知道慕恩是發燒了。

醫生可能是看我情緒不太穩定,問我也是一問三不知,在讓我把慕恩在牀上放下後,就沒有再理會我。

急診室打了空調,醫生看到慕恩臉上的傷後,臉色就很凝重。

他再一點點褪去慕恩身上的衣服,越看,他的臉色就越差。

到最後,他甚至帶着怒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隨後又深深地吸了口氣,纔有辦法繼續診治。

我知道他應該是誤會了,可是這個時候根本就容不得我解釋,慕恩沒事才最重要。

可是,當醫生脫掉慕恩的長褲,他腿根處那一片和布料粘合在一起的傷口,徹底讓我震驚了。

因爲傷口的位置特殊,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慕恩的這個地方有個這麼嚴重的傷口,已經化膿,還不斷有噁心的液體流出來。

“不知道傷口會感染,需要做消毒處理嗎?你這家長是怎麼當的!”

醫生可能也是有點震驚,忍不住罵了我一句,話落,他立刻開了藥,讓我去藥房拿藥。

我不敢有絲毫耽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回來的時候,醫生已經給慕恩的傷口做了簡單處理,等我配的藥到了,他才又用藥在紗布上敷好,貼上了慕恩的傷處。

一開始,醫生對我的態度依舊不是很好,後來,許是見我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他對我的態度終於稍稍緩和了一些。

“孩子再調皮,也不該體罰,我能理解身爲家長望子成龍的心情,可你這是在犯法知道嗎?你知不知道急性蜂窩組織炎後果有多可怕?如果不及時就診,他這條腿可能就廢了!到時候,有你哭的!”

我不敢反駁,只是弱弱地問:“那他現在沒事了嗎?”

“去掛幾瓶水,傷藥每天按時敷,劑量和用法瓶身上都有寫,傷口不要碰水。其他內服的藥,也按註明劑量的服用。”

“好的,謝謝醫生。”

我萬分感激地道了謝,抱起慕恩就朝醫療室的方向走去,爲了讓慕恩睡得舒服一點,我特地租了一張移動病牀。

直到護士給慕恩掛上點滴,看慕恩的臉色不再那麼難看,我的心這才終於慢慢放了下來。

我抓着他的手,又哭又笑:“臭小子,你差點嚇死我了。”

我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時間是凌晨兩點一刻,正應該是一個人最困的時候,可我不敢睡,連眯一下眼睛都不敢。

醫療室值班的護士也只有那麼一個,她在給慕恩掛完鹽水之後就又回到了值班室,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剛纔過來給慕恩掛針的時候,好像總是有意無意地在看我。

但是,我也沒有太在意,她走後,我就專心地守着慕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到最後居然就趴在慕恩身邊,腦袋枕着他的腿,沉沉睡了過去。

後來,慕恩忽的身體動了一下,我就被驚醒了。

醒來,發現那護士正在給慕恩換鹽水袋,而慕恩還睡着,不過燒好像已經退下去了。

我抹了抹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

她朝我笑了笑,輕聲問:“這孩子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他臉上這皮下組織出血也挺嚴重的,你就不怕他臉上留下什麼無法消除的淤青,毀了他一輩子嗎?”

之前那急診室的醫生誤會我,我沒能解釋清楚,這會兒,我覺得我必須得爲自己澄清一下。

“護士小姐,不是我……”

她卻根本沒有聽我說下去的意思,打斷我:“夏小姐,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大人間的糾葛再怎麼樣都不應該波及孩子。”

話落,她沒有再看我,轉身離開。

不過,從她的語氣裡,我隱約聽出了不贊同以及……鄙夷。

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她說過我的名字吧?

十來分鐘以後,後知後覺的我終於想明白,這個護士應該是看了早些時候的那些新聞,一早就認出我來了吧?

而剛纔她有意無意地看我,不是因爲她誤會我是慕恩的母親的緣故,而是因爲她從一開始就是知道我的。

我忽然覺得自己怎麼就能這麼倒黴呢?

儘管這其中也有媒體故意引導的緣故,可是,身處其中,我才明白這個社會對女人到底還是有些不公平。

就拿這件事來說,就算慕九言真的是和安琪結婚之後,又和我在一起了,可這一切怎麼說慕九言都是那個最錯的人。

可是,大家卻僅僅因爲他是慕氏繼承人,也因爲安琪在言語間透露出來的對他的寬容,大衆就由此認定了肯定是我“勾引”的慕九言,甚至在得知真相後還不肯放手,逼得原配母子不得不跳樓。

就在我陷入自己的思緒的時候,慕恩醒了過來,直到他拉了拉我的手,我才察覺到。

我連忙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在確定他體溫正常之後,我居然就這麼哭了。

是喜極而泣,感覺這一夜的煎熬好像終於過去了。

慕恩有些愣愣地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才用他小小的手掌,替我把眼淚擦乾。

我忽然覺得挺不好意思的,連忙轉過頭去,抹了把臉。

按照這小鬼之前的尿性,我想他一定會嘲笑我的,我深吸了口氣,已經準備好迎接他的無情嘲笑,他卻忽的輕聲說:“我……想尿尿。”

我愣了一下,轉頭看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慕恩的脖子一下子就紅了:“掛了這麼多鹽水,我的膀胱都快裂了!快帶我去廁所!”

儘管他說話的語氣有點粗魯,可是我多少有點看明白,這小傢伙應該是在害羞。

我一點都不敢耽擱,連忙替他提了鹽水袋,帶着他去廁所。

可是,在要去男廁所還是女廁所解決這件事上,我們產生了分歧。

我想,他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根本還算不上男人,當然要以我這個大女人的方便爲準了。

可他卻說,要上廁所的人是他不是我,理應以他的需求爲準。

我本來還想要再辯解的,可是一想現在廁所里根本就沒人,而且他腿根還有傷呢,心一軟,就隨了他。

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到男廁所的構造,莫名的,感覺有點害羞。

慕恩在便槽前站定,還不忘防着我:“把眼睛閉上,不準偷看!”

我正想回嘴,卻聽他又接下去說:“你要非要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對我負責。”

這小子是不是瘋了!!

我瞪大了眼睛,正要教育他,原本安靜無比的裡側隔間裡卻忽然傳來抽水的聲音。

緊接着,隔間的門被打開,低沉的男聲不緊不慢地響起:“臭小子,這麼小就開始耍流氓,小心我拉你去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