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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隨後,我又覺得事情有哪裡不對勁,是了,剛纔季夢嵐嘴裡叫的分明是“九哥”,那確實應該是在叫慕九言纔對。

所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要問慕九言麼?好像又不大合適,說不好會被誤以爲是在挑撥離間。

而且,這本來就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我這個外人好像也沒有什麼過問的權利。

於是,只能相顧無言,我本來應該就這樣識相地和他道別離開的,可腳卻像是生了根,不捨的離開。

月亮從厚厚的雲層探出頭來,把清冷皎潔的光灑向整個樹林。

慕九言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襯衫,就那樣站在斑駁的光影間,看起來像是誤闖人間的精靈。

我愣愣地看着他,像是瞬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說實話,剛纔在認知他並沒有在隔壁和季夢嵐睡的時候,我心裡,是竊喜的。

可我又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有點無恥,嘴巴說放棄,說祝福,可私心裡卻依舊不盼着人家好,感覺上,就跟那些兩面三刀的賤人沒什麼兩樣。

許是我太久沒有出聲,慕九言以爲我是被嚇得不輕,有點不贊同地開口:“膽子這麼小,就不要這麼晚外出。”

說着,他徑自掠過我,向前走去。

我微微偏過身去,看着他的背影,卻沒有跟上他。

慕九言向前走了幾步,又忽的頓下腳步:“還不回去?”

我看着他,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了他下午抱着我的場景,忽然脫口而出:“我腳疼。”

“腳疼?”他輕聲反問。

林中光線有些昏暗,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可是我依稀能夠想象他皺着眉頭的樣子。

“嗯,疼。”

我第一次,這麼理直氣壯地說謊。

我不想讓他回到那間房去,放他和季夢嵐單獨相處。

雖然宮久燁早就說過,他們已經同牀共枕有小半年了,可是,那是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現在,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他和季夢嵐發生些什麼。

我不願意讓我剛纔在房間裡聽見的那一切,變成現實。

我不知道慕九言有沒有看穿我的小心思,他在聽見我喊“疼”的第一瞬間就向我走了過來,緊接着,他背對着我半蹲在我跟前,看他那架勢,應該是要揹我。

“上來。”

我看着他那寬闊的背,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了我大四那一年,畢業舞會回來的那個晚上,他也這樣背過我。

那時候,我還是一個160的胖子,直到現在,我似乎還能想起那個晚上他揹着我明明已經累得不行,卻偏偏還要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

就在我發怔的空檔,慕九言又催促了我一聲:“夏小滿,上來。”

我看着他的背,終於向前,趴了上去。

慕九言一下子就把我背了起來,感覺很輕鬆。

也是,我現在連過去的一半體重都沒有,他連那時候的我都背的動,現在當然是小菜一碟了。

知道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從宿舍樓跑出來已經有一段距離了,慕九言揹着我走了好一陣都還沒有見到宿舍樓的影子。

過了一會兒,我實在是被這無邊的寂靜折磨的難受,開口問他:“你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面?”

“洗澡。”

“洗澡?”我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好像他的髮梢還溼漉漉的。

“嗯,這邊過去不遠有個小瀑布。”

“宿舍樓裡不是有衛生間嗎?”

慕九言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有潔癖。”

言下之意是,他不願意和季夢嵐共用一個衛生間?

我攬着他頸項的手,不自覺的收了收:“你們……不是夫妻嗎?”

我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麼樣的心情,試探着把這個問題問出口的,也許,是想從他那裡得到否定的答案,可是卻又害怕聽到那個答案,我怕他一旦鬆口之後,我就會不顧一切地投入他的懷抱,再也顧不上其他。

那麼,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掙扎,就都白費了。

慕九言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我的問題,我感覺他的喉結動了動,似乎想要說話,於是,連忙趕在他出聲之前,又截斷了他:“你不應該帶着她回來的。”

聽到我的話,他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又恢復正常。

“不是我帶她回來的,是她強烈要求的。”

“所以,來這裡當志願者也不是你的主意?”

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自我感覺過於良好的小丑,頓時覺得尷尬不已。

原來,又是我自作多情,我忽然感覺到無比失落。

我原本以爲他和季夢嵐的出現,是他的意思,我以爲儘管在對我說了那些話以後,他終究還是放不下我,所以不顧一切地來看我了,沒想到,原來這一切都只是我的錯覺而已。

我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啞着嗓子對他說:“慕九言,我腳不疼了,你放我下來吧。”

他卻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似的,託着我的雙手,把我攬的更緊了。

“慕九言……”

“你和季夢嵐打了什麼賭?”

慕九言忽的出聲問我,我頓時就被問住了,想了很久,纔想起我在離開f國前,季夢嵐在機場對我說的那些話。

她說,最多一年,她會取代我,成爲慕九言的心臟。

而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我不知道季夢嵐已經做到了哪一步。

我咬了咬脣,終究還是沒有告訴慕九言,當初季夢嵐單方面宣佈的那個賭約。

一方面是,我當時並沒有迴應她的這個賭約,另一方面,現在她已經和慕九言結了婚,無論她對他做什麼,都是合法的,名正言順的,而我……卻更像個卑鄙無恥的第三者。

想到這裡,我感覺羞恥極了,終於又對他說了一遍:“慕九言,你放我下來。”

這一次,我的態度比前一次強硬了許多,慕九言也許是看在已經到了教室宿舍樓走廊口的份上,終於把我放了下來。

“如果腳還會痛的話,明天讓宋一弦帶你去鎮上的醫院看看吧。”

說完這句話,他就真的不管我了,直接自顧自往前走去。

夜已深,宮久燁父子的房間早已沒了動靜,應該是已經入睡,慕九言走得很快,在走到他和季夢嵐的房間門口時,他頓住腳步,回頭往我這邊看了一眼。

不過就真的只是一眼,在那一眼之後,他便推門走了進去,再不見人影。

我呆愣愣地在廊子這頭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一陣夜風吹來,帶來了一絲冷意,我才猛地回過神來,慢慢地向前走去。

在經過他和季夢嵐的房間時,我還是忍不住從窗口往裡頭看了一眼。

季夢嵐早就已經關了燈,慕九言進去之後也沒開燈,所以我只看見黑漆漆的一片。

想象着他擁着季夢嵐入眠的場景,一股濃烈的失落和難過涌上心頭。

女人,真的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這一次,明明是我自己讓他把我放下,把他推開的,可是,當他真的這麼做了的時候,我卻覺得滿心委屈。

他怎麼可以在娶了我,還喊過我老婆之後,轉頭就變成了別的女人的老公了呢?

一想到他喊季夢嵐老婆的場景,我就感覺自己的胃裡有一股酸氣直往外冒。

我感覺此時此刻,自己心裡正住着兩個小人,一個在衝着我喊:衝進去,撲到他懷裡,把他搶回來!

另一個卻告訴我:夏小滿,他的背後還有慕氏,別忘了他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他活着,這所有的一切纔有意義。

最後,還是理智佔了上風。

我拖着一顆疲憊的心,回了房,滿室的靜謐,讓我感覺到像是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開了燈,書桌上還攤着我來不及備完的課件,可是我卻一點也沒有心思工作,儘管人坐在書桌前,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了哪兒去。

視線一轉,剛好落在前不久宋一弦送來的一箱飲料上,說是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一直也沒有機會喝,現在,剛好我腦子有點混亂,且還有工作沒有完成,確實有提一下神醒一下腦的必要,於是拆開了包裝,打開瓶蓋,一咕嚕灌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喝完那一瓶飲料之後,我確實感覺清醒了許多。

可片刻後,我又覺得自己的身體慢慢地變得越來越熱,而手上的肌膚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我一轉頭,拼着最後的意識,去看了眼那飲料瓶上的外包裝,“酒精飲料”四個小字剛好映入眼簾。

該死的宋一弦,不知道我酒精過敏嗎,真是要被他害死了……

這是我徹底陷入黑暗之前,閃過腦海的最後一句話,緊接着我隱約感覺自己的身體滑落在地上,“嘭”的一聲,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酒精過敏最嚴重的後果,就是休克窒息而死,我不知道宋一弦給我送的那一箱飲料酒精含量有多少,我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次發作是哪種程度的。

恍恍惚惚之間,我似乎聽到有人破門而入的聲音。

緊接着,有人把我從地上抱了起來,我吃力的掙開眼睛,隱約看到的是慕九言那張有些陌生又感覺無比熟悉的側臉。

聽說人在死之前,會見到自己最想見到的人。

我想,他應該只是我臨死前幻想出來的一個幻影……

於是,我笑着,有氣無力地對他說:“慕九言,看在我快要死了的份上,再叫我一聲老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