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茶舍啊,怪不得呢,我就說這香氣太清冽了點,怎麼也不像是餐廳的味道啊。”
我被那說話人給點醒,恍然大悟。
再看面前半掩着的竹門時,不只是薰香的關係,還是茶香氣繚繞,總覺得有點如夢似幻的氣息。
還沒來得及欣賞完畢,齊詔恕先行一步,開了竹門走了進去。
“誒,等等我齊總編!”
我反應過來擡腳就要跟上,誰知道這一走卻沒有走得動,手肘被人拉住了。
“誰啊?”
我反感的蹙了眉,扭頭就要看看是誰這麼沒有禮貌,對着一個陌生人拉拉扯扯。
這一看,卻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根本就不是什麼陌生人,而是一個許久未見,卻是與我共患難過得男人。
熟悉而懶散的一頭深棕色自然捲,膚色比早先要白上了一些,但比起旁人還是偏黑的。
似乎瘦了一些,本來不算太高的身材反而顯得修長了些,他穿着件極其具有國風韻味的褂子,腳下卻踩着雙不倫不類的黑色運動鞋。
“東黎!”
我驚呼一聲,原先臉上壓抑的怒容,頓時被驚喜取代。
對面的人露出狡黠的微笑,和我抱了下,然後飛快的鬆開我,聲音依舊熟悉:“伊伊,我還以爲你要打我一頓先呢!”
我一下子意識到,之前糾正我這裡不是餐廳,而是茶舍的那人的聲音,正是來自於東黎。
他說是這麼說,但顯然也是十分高興,搖晃間腦袋上蓬鬆的小卷毛跟着跳動兩下,三十前半的人了完全看不出來,只覺得更加顯小了似得。
自從那次九死一生被陳栩救出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顧得上回去第六感音樂館,自然也沒有機會在見到東黎了。
只是聽說過他卻幫他前妻朱橙跑關係的事情,聽起來忙的抽身不得,再加上那個時候,因爲朱橙的關係,我雖然沒有和東黎生出什麼嫌隙,但畢竟是有些尷尬。
我不是不遺憾的,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在距離S市那麼遠的京都重新遇見他。
“我說東黎你這人,是不是真的是什麼抖M吧?好久不見居然是盼着找揍的?”
我眯眼看他,見他渾然不在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樑,接着揚了個大大的笑。
十分明朗的笑說:“我這不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轉了性格的嘛,是不是因爲齊老大不在,你沒了害怕的人,所以放飛自我了?”
“嗤,好端端的看來你是真的打算找找教訓了哈!”
我裝模作樣的咬牙,惡狠狠的攥了拳頭在他的面前晃動,而東黎裝模作樣的躲閃了下,實際上卻連眼神都沒有絲毫的動搖。
他還是依舊信任我,我心裡明鏡一般的敞亮。
老友許久未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麼——大概除了敘舊就別無旁的了。
“你怎麼會來京都的啊?難不成是來旅遊的,那齊老大呢有報銷費用不?”
因爲他提了齊老大,我也沒有多想,順勢就一併問了兩個人。
東黎面不改色心不跳,胡亂揉了揉自己的自來卷,懶散道:“誒,我就說你肯定會問齊老大的,不過你猜錯了伊伊,我可不是來這旅遊的,你看!”
他忽然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個木質托盤,放於兩手之間,笑眯眯的展示給我看中間的那個古體的‘茶’一字。
我有點懵,下一秒卻忽然明白過來。
吃驚的捂住嘴巴,伸手一連串的點像旁邊的茶舍,“不是吧,你你你,來這裡打工了?”
東黎一聲“bingo”,那雙因爲常年在鋼琴鍵上跳動的手,修長而勻稱有力,這會兒卻用來將托盤端得穩穩當當。
我腦海中一片空白,心裡有些不信,卻又無法抹去眼前的事實。
喃喃的問:“你不教鋼琴了?第六感開了你?不不不,你又沒有犯事,她們都已經抓了起來,第六感再怎麼樣也不敢光明正大開了你的!”
我迫切的想要得知事實的真相,就急切的擡眼看向東黎的眼睛。
他反倒很是平靜,就像是再說旁的人的事情一樣平靜。
“他們當然不敢開了我了,單單齊老大在他們也不敢強行開了我的。”
“那你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不在繼續樂團了,爲什麼不在教人鋼琴了,而是待在這麼一個類似農家樂中的小茶舍裡做……服務生?
我對於服務生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職業不分高低貴賤的道理我自然是深以爲然的,可偏偏鋼琴對於我來說,就是那書中所說的‘白月光’。
東黎眼下笑的越是明朗,他的眼神越是輕鬆不在乎,他的聲音越是懶散,對我而言——卻越是難受。
我是知道東黎對於鋼琴的態度和執着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輕易的在一生中改變方向呢?
“你別告訴你,你對搞鋼琴搞藝術厭煩了,然後沉迷茶道,所以來到京都大隱隱於市了?”
憑藉對於東黎的瞭解,我成功的先他一步截下了他原本準備好敷衍我的滿嘴跑火車。
“你這丫頭我真是……”
他撇了撇嘴,情緒倒還很正常,“是齊老大辭了,我反正待在第六感也沒有意思,就乾脆賴上了齊老大讓他給我介紹一份工作了。”
齊老大,辭,辭職了?
“什麼?你不早說!”我幾乎要躥起來。
聞言二話不說,先是把自己給氣了個怒極反笑,“齊老大怎麼會辭職,他之前那麼忙,全世界到處跑的時候,都沒有辭職,現在給辭了?”
話裡的潛臺詞,就是問他給個理由出來。
可實際上難不成又能給出花來,因爲古家和古月蘭搗鼓出來的,那麼一件破事,在S市的同行中幾乎都要家喻戶曉了吧。
不難想象,就算是最後洗淨自身,將自己從古月蘭和那麼沒腦子的朱橙所造成的爛泥中拔身出來,可當時造成的影響造成了,也就是真的覆水難收了。
世態炎涼,衆生冷眼,我不是沒有遭受過得。
越想心情越喪,第一次後悔起自己來了京都這麼多天,居然真
的所謂‘顧全大局’,隨着顧家的安排,將處理古家的較量給暫時擱置了起來。
暗恨自己怎麼就能真的因爲暫時處在了安逸鄉中,將和古月蘭的深仇擱淺。
被齊老大和東黎的現狀一拱火,我幾乎都能夠想象的到,原本要麼風光要麼體面的兩個人,現在究竟過着多麼壓抑和屈辱的生活。
也就越是恨不得手撕了那個女人,還有她身後的那一羣垃圾!
我兀自氣的咬牙,有的人卻不緊不慢,甚至是饒有興致的打量着我,半晌扔出一句:
“伊伊,你真有趣啊,人的臉色怎麼能氣的由青到白的呢!”他興奮的像是發現了什麼新鮮玩意。
我一怔,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來,看見東黎的笑臉,氣的飛起一腳就踹在了他的膝蓋上。
“你看,所以我一見面就說讓你先打我的啊,反正早晚要打的。”
自然捲的男人嬉皮笑臉,誇張的痛苦的揉了揉膝蓋,最後匯成輕聲的一句:“心情好點了沒?”
我……
我看着東黎的笑臉,忍了忍恨鐵不成鋼,卻瞭解他的性格,最終還是自己調整了心態安靜下來。
旁邊靠近茶舍竹門的一側,恰巧有個四人可坐長度的藤椅,我就先挪動的腳步,坐了上去。
東黎跟着一起,坐在了我旁邊。
我將臉埋在雙手掌間,暗自深深呼吸了一下,才重新擡起頭來。
“你這個人啊……真是一點都不知道變化。”
東黎卻像是理所當然一樣,重重的點頭,“那當然啊,人本來就是不能隨便變化的纔對。”
所以……你這是一時遇上了齊老大,就打算賴着他一世了?
好歹也是一成家立業過得成熟男人,這是不是太不理智了一點啊……我心情微妙的將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心想幸虧這張臉長得夠顯小,不然就單單違和感這一項,估計就要把我憋悶到爆炸了。
不過東黎雖然本身年紀就不大,而且一直是偏娃娃臉的長相,但怎麼這次見到他,比之前看着又要年輕了很多的樣子,難不成還真有什麼逆生長了?
我有點懵,又有點羨慕,怎麼想的就怎麼問了。
東黎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眼角就帶了笑,“估計是因爲和朱橙徹底斷爲了兩清,在加上不用每天憋憋屈屈的在音樂館裡打卡上班的原因,心情就變好了所以恢復了原本的本相?”
本相……還真是一點不肯吃虧,堅決不承認自己哪怕一點點的老過啊!
我懶怠與他糾纏,知道這種話我要說也是絕對說不過他的,就乾脆轉移爲別的。
他會說音樂館的事情很正常,可我沒有想到的是,東黎居然這麼毫不避諱的提起朱橙的名字,那麼傷害了他無數次,將他至於萬險之地的女人,也是他曾經的妻子。
能夠這麼自然的提起她,是代表着他……放下了?還是看開了?
興許是看到我欲言又止,東黎反倒有些不理解。
“糾結什麼啊,不就是想問她的事嗎?沒什麼不可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