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娃嘴脣動了動,卻沒有把心中的話說出來,有的時候,楊毅是一個好老師,她會主動的解答一些問題,但大多數的時候,他是楊大人,張三娃現在已經知道,作爲下屬,可以將上峰當做師長似的愛戴,但絕對不能真當做師長似的麻煩,好在楊毅此時心情不錯,也有些時間,倒也樂意再充當一把老師,她笑了笑:“知道老虎嗎?”
“是。”
“老虎在捕食的時候不會手軟,但是,你什麼時候見過老虎獵殺了很多動物,卻不吃的?”
“屬下沒有見過老虎捕食,不過好像的確如此。”
“假設,我們假設老虎把捕食當做一種樂趣,不斷的獵殺其他動物,你說會有什麼結果?那一帶所有的食草動物恐怕就會消亡,如果所有的老虎都這麼做,不能說所有的食草動物都消亡,恐怕很多的確都會如此,而再之後呢?也許那些老虎會下山,攻擊人羣,但也許,就餓死了,而這,就是天譴了。”
張三娃有些愣愣的,這番話他聽明白了,可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楊毅笑了笑:“當然,老虎不見得知道這個道理,它們可能只會死遵從本能行事,也可能只是因爲沒有保鮮工具,如果他們會醃漬會冷凍,說不定真會庫存食物。”
張三娃無意識的啊了一聲,楊毅笑道:“同樣的事情,卻越已經投降了,我們再殺,那就是告訴別人,投降與不投降都是一樣的,再遇到同樣的事情,他們就會拼死抵抗,那就是我們的天譴了。”
“那大人的意思……”
“挑出十個最先投降的將他們送到大元帥帳下,其家人享受和我趙人一樣的待遇,剩下的依據投降的時間分爲三等。第一等爲半奴,爲我大趙做工五年可爲平民,第二等爲次奴,做工十年,第三等爲奴做工十五年,其後代學我趙語,認我趙字可酌量減刑,去做一個條例吧。”
張三娃應了,連忙記下,楊毅定下了大致的方針,那下面的就要由他們來計算衡量了,什麼樣的人爲半奴,什麼樣的人爲次奴,再之後認多少字來減刑都需要一一規定,楊毅又道:“挑出的那十個人,教他們一些簡單的趙語,要教什麼,也寫一個條例吧。”
張三娃又記下了,他知道,重點不是教趙語,而是要送到夏卓敬跟前,這說小了是一次上供,說大了,就是一次獻俘,自然是要有一定的套路的,記好後,他見楊毅沒有別的話,就行禮退下了,楊毅想了想,轉身開始寫給夏卓敬條陳條,打下了卻越,也算是開闊了疆土,這是要上報一下的,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她和白龍幫合作的事也許會被人抓着不放,可現在,又有誰會在意這個?當然,若是在太平盛世,此次事件也許會鬧個天下皆知,若是碰上個沒有什麼武功的皇帝,她說不定能就憑這一件就封爵,可是現在,恐怕也就是被人一笑置之了。
她想的沒錯,在卻越被巨崗的千總拿下來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大多數人的態度是有些驚訝和疑惑的,有一些世家也有走海運的,他們倒是知道卻越,可也就是知道更覺得不能理解。
卻越?那麼一個小地方?人都還沒開化,拿下來又有什麼用?當然,也有的人想的比較長遠一些,想着這會不會是夏卓敬給自己留的一條退路,可就算知道了,也覺得,這條退路不怎麼美妙,就像一個收到消息的家主說的:“那一位,過去就是不通實務,現在依然如此,就算是要找退路,也要找昊國那樣的,卻越此地人煙稀少,和流放又有什麼差別?”
不過不管其他人怎麼看,楊毅卻因爲此事第一次被南明王的大世子夏卓英記住了,看着有關楊毅的卷宗,他笑了起來,這樣的人才,他那位弟弟卻放到了地方上,不管是有什麼原因,最起碼,是失了銳氣。奪天下,可以說是九死一生,無論實力多麼強大,冥冥中也總有諸多幹擾,能趁勢而起,坐擁天下的無不是有大智慧大勇氣的,夏卓敬這還未去爭,卻已想着退,又怎能成功?
“可惜了。”
這樣想着,他嘆了一句,他的手下了解他的意思,道:“這楊毅看來也是個識時務的,若是大世子想要……”
夏卓英笑了笑道:“若是早先也就罷了,現在卻是不能了。”
他的手下有些不解,夏卓英也不解釋。
這楊毅出身草莽,若是早先知道,給他一條明路,他雖不見得就感激涕零鞠躬盡瘁,但在有着光明前景的情況下,必然也是會賣力的,可是現在他先被夏卓敬收了,最重要的是,還在巨崗經營了三年多,只看巨崗的樣子,就知道此人是個有手段的,不僅善於文治,也善於武功,這樣的人,在一方做大,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城,可也算是體會過了獨霸一方的樂趣,再讓他給人低頭,未必就會心服,當然,他也不認爲自己會收服不了,可是那就不知道要下多少本錢了,這其中值不值得是一方面,重要的還是後續反應。
他是認爲夏卓敬的器量不夠,但他並不認爲這個便宜弟弟就是沒有本事的,他收了楊毅,夏卓敬未必就一定不知,若是知道後又會如何?知道自己這邊對他動手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楊毅是他的一條退路,現在退路沒了,會不會倒逼的他一條路走到底了?
而如果讓楊毅留着呢?
楊毅是不是個重情義的先放在一邊,只說有幾人願意在做慣了老大之後,再有人壓到自己頭上?就算他自己願意,他手下的人也願意?夏卓敬給自己留的這到底是一條退路還是一條死路,實在難說,在這種情況下,他又何必在楊毅身上下功夫?
當然這些事,卻是沒必要再對手下人說的,他的手下自然也不敢問,停了停,見他不答,就道:“那這個楊毅……”
“繼續看着,其他的倒也不必做。”
夏卓英說着,將楊毅的事情放到了一邊,而與此同時,夏卓敬也收到了楊毅的條陳,在條陳中,楊毅將把拿些卻越說成了他這位遠在天邊的大元帥的功勞,說都是他指揮有方處理得當,這才一揚趙人國威,創此佳績,夏卓敬見了那是笑了又笑,再見他還要獻俘,更有點發愣,就那麼一個島國,有必要這麼興師動衆?在他的印象裡……楊毅倒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
“元帥,此事可用!”
“怎麼說?”夏卓敬擡起眼,道,眼前的這個人姓賈,是早先京城那邊送來的,一開始他不怎麼敢用,可又不能不用,後來就讓此人做了幾件事,都處理的妥妥當當,再之後仁和帝駕崩,蘇方搏和他聯繫,又主動交出一部分勢力,那部分勢力,對於南北明王來說也許不過是一個臂力,對他來說,卻可以用龐大來形容,所以他明知蘇方搏不安好心,卻還是接了。
既然連這部分都接了,這原先的人也沒有必要再冷着了,這位賈先生的才能也就很快的展露了出來,信任,他倒不一定相信這位,但現在,卻的確是需要的,那位賈先生一笑:“這十人,元帥可轉交給南明王,由王爺京城獻俘……”
他這麼一說,夏卓敬立刻名白了過來,南明王將這些人帶到京城,宣傳好了,那就是開疆擴土,說出去,也是大大的功績,同時也能給天下人一個錯覺,他是天命所歸——這不,人還沒進京呢,就有人來歸順了。
這種錯覺不會令他們多一個兵卒,卻很影響人心,他現在和南明王還是一體的,南明王的聲勢漲了,他這邊自然也是水漲船高,而南明王得了好,總也要給楊毅獎賞,這也算是他得了實惠。
這件事,從短期來看,他是隻有好處的,但是從長期……他的手指在桌子上彈了彈,南明王那邊尚且不說,走到最後,總是要有一方倒下的,但楊毅這邊,他現在一個勁的推他,將來會不會被反咬一口?
“卻越物產豐富,楊大人想來也是身價豐厚……”
夏卓敬看了賈先生一眼,卻越那個地方,十個趙人,九個都不會認爲那裡物產是厚的,另外一個,估計還是沒有聽說過,這位這麼說,顯然是提醒他可以從金錢上下手。
這幾年,楊毅一直有送金銀財物過來,說是上供,不如說是表態,他也不是太在乎,一個縣的出產隨便能有多少?就算楊毅掏空了巨崗,對他來說也是九牛一毛。
現在來看,也許他應該在這方面提升了?
他這樣想着,又自己搖頭否決了,他這樣做,是能限制楊毅的發展,可是,楊毅又怎麼會察覺不了?他是擔心將來的收尾,可也不想和楊毅鬧的隔閡了,畢竟,那的確是一條路。就算現在他有了往那個位置上邁步的心思,可也沒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雖說他現在不止楊毅這一條路,可楊毅這邊的確是最成功的。
“若元帥不願如此,那不如就將楊大人擡起來……”見他沉默不語,那賈先生就知道他不願如此,因此再次開口,“如此一來,也好彰顯元帥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