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給我殺!”
芻滅揮舞着大刀,怒吼着,火光中他雙目怒視,如同修羅。
上當了!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他再笨,也知道自己落入了別人圈套。
“夏卓敬——”
他長嚎出聲,一刀砍下對面人腦袋,他本就是練氣出身,此時又是全力而發,那小兵就算悍勇,又怎有抵擋之力?在他身邊一個侍衛臉上露出莫名笑意,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以爲是夏卓敬關係,大世子,你也輸得不冤了!
“夏卓敬!夏卓敬!夏卓敬!”
芻滅狂喊着,一刀一刀竟是刀刀都沒有落空,長達六尺兩寸大刀舞開,可遠可近,一時沒有敵手,就是有那悍勇小隊長上來阻攔,往往也是被他一刀砍了,雖說夏卓敬軍隊此時勢大,佔據了主動,但在他這裡,竟沒人敢再衝上來,看到他過來,士兵不由得就往後退,眼看竟要他險險衝出包圍了,他身後那個侍衛不斷向他那邊看去,手中刀雖然也是砍向兩邊,但卻離他越來越近,就在他要忍不住動手時候,在前面衝芻滅突然一停,他也跟着一停,立刻收回了手,砍向身邊一個小兵,同時眼睛看向前方。
“芻將軍!”
對面男人膚色偏黑,穿了一身黑色鎧甲,面貌都有些模糊,只能感覺到眼睛很是明亮,但他手中那把劍,卻堪堪抵住了芻滅刀,那把劍纖細明亮,在那把厚背刀面前,就如同一根牙籤,但那把厚背刀硬是砍不下去。
“你是誰?”
芻滅瞳孔一縮,收回自己刀,雖然這一刀他並沒有用盡全力,但也知道,對面是個高手。
“在下古扎。”古扎也收回了自己劍,“芻將軍,目前大勢你應已能看出,我家大人求賢若渴,不若將軍就歸於我家大人如何?”
芻滅一頓,然後放聲大笑,笑了一陣,厚刀一橫:“哪裡跑出來蠻族,竟給我說這種狗屁話!你家大人?夏卓敬?一個小雜種,竟也能稱得上是大人了,若是南明王在此,我也許還會考慮考慮,一個夏卓敬,也想收服我?閒話少說,快快給我讓開,否則本世子必要拿你頭顱做尿壺!”
他這話侮辱之極,古扎身後士兵都露出不忿之色,古扎倒也不惱:“芻將軍,時至今日你還看不出局勢,倒也輸得不虧了!”
他說着,身體已經彈起,人如箭簇直衝芻滅而來,芻滅叫了一聲好,身體後仰,大刀揮出,雖然身材高大,腰圓膀粗,但到了他們這個地步,身體每一根筋脈都是超越普通人,雖達不到關節反轉,無規則扭曲地步,但這突然後仰,整個身體也緊挨着馬身了,只是剛纔那一下,他已能看出古扎身手在他之上,而且此人走是個體修煉路子,單打獨鬥,他很難是對手,但他這麼一躍而來,卻有一個大破綻。
古扎借馬勢,借人力直射而來,固然勢大,卻難久持,只要避過第一擊,就是他機會,而且雖然現在封字軍處於處處捱打局面,但在這個小範圍內,卻是他們佔優,此人一擊不中,必要落地,屆時,配合着他身邊護衛,必可將此人拿下!
他身體後仰,但手臂已經掄了起來,空氣帶着一種尖銳哨聲,雖然先前口口聲聲叫着夏卓敬,之後,又口出污言,但他畢竟是一軍統帥,當年,也是在戰場中拼殺過來,雖憤怒,但也沒有失了理智,之所以會那麼表現,一是要藉此鼓舞士氣——在這個時候,靠別已經是太飄渺了,唯有激起身邊士兵憤慨,纔有可能衝出一條生路;第二,就算他隱隱已經猜到了是誰在設這個局,也不能真喊出來,否則士氣就要真散了!
而他剛纔大笑,調侃,也是出於同一目。
危險!
他現在境地很危險,就算是能衝破這個殺局,他也不見得有活路,不需要任何陰謀詭計,不需要任何暗殺,一個封字軍全滅罪責,就足夠讓他上刑場了!這一點,哪怕他是北明王長子也無法免責!
他們芻家,奴隸出身,他們有歷史可查第一代祖上,甚至只有編號而沒有名字,也就是後來立了點功勞,這才被賜了一個姓——芻!芻狗!芻秣!卑賤無比!認人打殺!但他們卻經過六代,卻爬到了爲人臣子最高峰!離那九五之尊也只有一步之遙。靠,是他們芻家上下血性殘酷,對外人殘酷,對他們自己,也絲毫不差!
五萬封字軍,十萬雜役,這個損失,除非他是北明王,否則絕對擔負不起,而就算是北明王,到了這一步也會威嚴掃地,不得不找繼承人了!
他現在已經到了絕境,就算身爲芻家子孫,他也沒想過爲芻家陪葬,在這個時候,南明王可以說是他最好選擇,但他決不能這麼隨便,被夏卓敬手下一個小將收了!
他身份不允許,他自尊不允許,爲了他將來前途,他也不能就此臣服!
“殺!”
他身體如同彈簧似前撲,隨着這一聲暴喝,就像千軍萬馬同時吶喊,他身手是在戰場上磨練出來,這一下,自帶着一種浩浩蕩蕩殺戮之氣,古扎一時間只覺得自己面對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支軍隊,原本圓潤出招,在這一時間都有點滯澀,但他畢竟也是從各種絕境中磨練出來,這幾年也屢經戰陣,雖比不過芻滅,心性之堅定也不遑多讓。
面對厚背刀,他沒有絲毫躲避躲讓,只是左手一抖,另外一把劍,也到了手中。
鏗!
金石相交聲音,芻滅腰力,加上厚背刀本身重力,古扎劍雖然還是抵住了,身體也被帶偏了,但在同一時間,他左手劍已經出手,彈射而出劍在芻滅喉間輕輕一點,之後就跟隨慣性,向左偏去。
寂靜。
在這一刻,時間彷彿停滯,在古扎落地那一剎那,周圍人都沒了動靜,古扎站穩身體,直起身,卻在暗暗壓制奔涌氣息,芻滅侍衛面面相覷,他們並不知道古扎情況,但他們知道,他們不能認敵人就這麼站着。
“殺——”
一個侍衛大吼出聲,其餘侍衛緊跟而上,古扎再次彈出左臂袖中劍,想不到一天之內他就要動兩次左手劍,此戰過後,他雙手劍信息恐怕再也瞞不住了吧!
他過去用是雙手劍,但在他遊歷中原那幾年中,已經漸漸只用單劍了,來到夏卓敬軍隊之後,更是隻以右手劍出現在衆人面前,所以,他這幾年名氣雖有了,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用雙劍,而在面對芻滅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殺招,若真和芻滅一刀一劍比下去,他也有把握將芻滅拿下,但那樣一來就耗費太長時間了,此次他們三軍從後路圍堵封字軍,就他這裡出了問題,雖說是因爲芻滅從他這邊突破了吧,但耗費太長時間話,他面子上也不好看。
看到衝上來侍衛,他在心中嘆了口氣,這些人當然不是他對手,但他剛纔那一劍卻消耗極大,這些人一擁而上,他倒還真有些危險,而就在此時,原本穩坐在馬上芻滅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剛要衝上來侍衛,頓時停在了那裡。
“大世子!”
“大人!”
幾十個侍衛都往這邊衝來,先前那個暗中抽刀侍衛發出一聲大喝:“大世子!大世子死了!大世子死了!”
他這聲音悽慘,但音量極大,一時間,竟把其他各種聲音都壓制住了。
大世子死了!
大世子死了……
封字軍殘餘兵將唸叨着,驚慌着,原本還想趁着一股氣衝出來兵將頓時就如同被抽去了脊骨,一時都沒了主張。
“芻滅已死,投降不殺!”
古扎大喝道,他身後一個親兵機警反應了過來,立刻跟着喊出聲,其餘人也立刻跟上。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這聲音遠遠傳出去,漫天遍野竟都成了夏家軍回聲,古扎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一戰,他贏了。
封字軍覆滅,代表着北明王損失了超過三分之一軍隊,但更重要是,夏卓敬打通了一條路,他再也不是陷於四面包圍境地,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撤出,而一旦他帶着大軍出來,也就代表着天廣海闊,南明王若要以糧草相協,他就可以光明正大脫離,而世人還不能對他有所非議。這一戰,也被後人說是夏卓敬經典戰例之一,在此戰中,他先是以一對三,後又派兵反圍,雖然在之後有人說,他之所以能贏是佔着地利,並不代表他個人指揮藝術多麼高超,但更有人說,他能將軍隊指揮如臂使指已是典範,在這種大戰中,計謀只能說是小術,能影響局部,卻不見得能影響全局。
而不管後面人怎麼議論,在此時,夏卓敬倒確是能鬆一口氣了。現在,他已經可以確定,夏家當家人雖然還是南明王,但近來一系列事物卻是由他大哥夏卓英主持,這個發現對於他來說,如同棒喝。
他曾以爲需要他照顧兄長,他曾以爲需要他維護大哥,他曾以爲夏家最對他有善意人——雖然這其中很多東西已經證明不過是他年少不懂事想當然,但這個發現,對於他來說,還很是打擊。
原來,在一開始,他就是個棄子!
在面對下屬時候,他什麼都無法說,但一人獨處時候,還是有些黯然,在那一刻,他不免羨慕起了楊毅,無論男女,他身邊總是有一個人,而看那沈宇架勢,對他,還很是貼心。
也許確是驚世駭俗,但有這麼一個知心人在,也總是,不會寂寞了,就算將來分開了,總是、總是有過這麼一段,夏二世子回憶自己生平,卻發現,他從來沒有這麼一個人,若真勉強算話,也許,還是在渝州,和楊毅相處那些日子。
那時候,他們上下有別,關係也說不上貼近,卻能議論一些時事,交流一些身手,當然,這些事情,不是沒有人和他做,早先孫志,現在賈和,都是可以和他談論,但是,他們都是他下屬,當然,楊毅也是他下屬,只是,從過去到現在,他好像……都不是他下屬。即使他在向他行禮、跪拜,口稱大人,他神色中,也沒有半點卑下。
這個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種傲骨,無論地位是否比他高,身手是否比他強,他會尊敬,會佩服,可卻不會臣服。
恍惚中,夏卓敬不免又想到,若他將此人留在身邊,不知,又會怎樣?
他這麼想着,隱隱,就對沈宇有一種妒忌,他不知道,沈宇此時日子,那是相當不好過。
他才和楊毅一起睡時候,不免要胡思亂想,睡時間多了……就更要胡思亂想!他此時倒不是想楊毅是不是對他男人身份有什麼不滿,而是楊毅到底是什麼身份。
關於楊毅性別,他先前是沒有什麼懷疑,雖然楊毅長秀氣了點,個頭也不是那麼魁梧,還總穿着高領衣服,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楊毅是女子,就連這種期望……當然不能說完全沒有,但他一直認爲那是不現實,不可能。
但現在他們天天睡在一起,雖然他也沒有偷看過楊毅換衣服什麼,可那氣味,那感覺……他怎麼也不認爲是男子,就說楊毅愛乾淨,勤洗澡,也不能達到這種地步。
他理智、他經驗、他感覺都告訴他,楊毅,其實不是男子,可是楊毅表現,楊毅過去,又總讓他不敢去那麼證實!他幾次三番想求證一下,但見楊毅那傾斜目光,似笑非笑嘴角,又張不開口。於是,他不免又想,是不是楊毅練了什麼特殊功法?雖然他不知道有什麼功法能把男子練出女子味道,但他知道,有些功法,確是有特殊功能。
戰火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