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爾有歸途，葉落無憾
朋友們陸陸續續的來了，在手術室門外等候，向陽卻一個人躲到了樓梯口，癱坐在地，林宇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的，你是醫生，要相信醫術，相信你自己，相信你師傅”
向陽沒有擡頭，他冷冷地說，“是，我是個醫生，我看慣了生死，可是生死只是一瞬間，生與死之間卻有着千千萬萬的掙扎和吶喊，我看着，聽着，卻沒辦法救死扶傷，就像今日，”抽泣聲讓他的聲音斷了，“我要相信我是個醫生，我要相信醫術，可醫術不是萬能的，它是有限的，我怎麼相信醫術，怎麼做才能讓我的女朋友平安健康地活着呢？”慢慢的，他的言語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的眼淚一滴滴滴落在樓道水泥地上，斑駁的淚痕，清晰可見。
手術結束了，可向暖卻被轉進了重症監護室，向陽哪裡也不去了，他申請去了重症監護室，每天在牀前照顧着向暖，嘉約跟着向爸媽進去探望，她看到向暖躺在牀上，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她的胸口隨着呼吸規律地起伏着，裡面好冷，她的身上掛滿了儀器，但是最醒目的是嘴裡的那根管子，她微微張開嘴巴，那根管子從她的嘴裡穿過咽喉連接到肺，幫助她呼吸，另一根管子是從喉嚨處開的一個口子，通到肺裡，用來排掉肺裡的積痰，向爸媽看着自己的心愛的女兒如今正躺在冰冷的監護室裡，還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幾乎哭了出來，因爲穿着無菌服，只能忍住眼淚，向暖咳嗽了一聲，只見向陽走上前，從喉嚨裡的那根管子裡清理了許多的痰，痰裡面帶着血，嘉約看到這些捂着嘴衝了出去，她躲在林宇的懷裡，泣不成聲，她活蹦亂跳的姐姐，心地善良的姐姐爲什麼要忍受這些，她幾乎不能理解，卻不知到底要向誰抱怨，林宇抱着她，不知說些什麼。
她在重症監護室裡待了兩天，這兩天對於所有人來說就是人間煉獄，他們每一天都在煎熬，每一分鐘都睜大眼睛等待希望，最終，師傅把所有人召集，宣佈了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消息，“現在向暖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她的情況很不樂觀，肺部已經全部感染，炎症已經無法壓制了，所以我的建議是與其在這裡受折磨，不如讓她回家吧”師傅後面語速變得越來越慢，可卻沒辦法顧及到他們的感受，一時間他們各自對視，不知所以，向暖爸爸最終做出了決定，“我們帶女兒回家，她需要回家，如果真的要離開了，就讓她舒服地沒有痛苦的離開吧”說着牽着向媽媽的手，握得很緊。
清晨，向暖拔掉了所有的管子，朋友們兩輛車送她回家，一個小時的路程，他們走得很慢，只是想帶她看看沿途的風景，向陽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太陽升起的時候，向陽托起她，她眯着眼睛看着這噴薄而出的朝陽，好有力量，好溫暖啊。
向爸爸和向陽將她擡下車，放到自己的房間，這是個溫暖的，可愛的小女孩的房間，牀單，裝飾，所有的一切都是粉嫩的。
“向陽哥哥，你知道嗎？姐姐偷偷爲自己做了一件婚紗”嘉約拖着向陽走了出去，“姐姐一直都想跟你結婚的，既然她要離開了”她抽泣着，“既然要離開了，就也不要讓她帶着遺憾離開，你願意和她舉辦一個簡單的婚禮儀式嗎？”
他兩眼無神地看着嘉約“我願意，我願意”
接近着，大家緊鑼密鼓地籌備中，直到向陽拿着捧花進入房間，所有人都進入房間見證他們的婚禮，他控制自己的眼淚，不要肆意流淌，跪在向暖牀前，“向暖，我們結婚吧”，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眼淚就完全沒了控制，稀里嘩啦地流了下來，可卻等來了向暖的一腔怒火，她緩緩睜開眼睛，她掙扎着想要起來，嘉約上前扶住了她，她扯着嘶啞的喉嚨大吼着“你走，你走，我不要，我不要結婚，不可以，你們不可以”說着眼淚就像泉眼裡的水一樣，無聲無息的流了出來。
“姐姐，你一直嚮往着婚禮，這樣爲什麼不可以，難道你要帶着遺憾離開嗎？”嘉約扶着她，拍着她的後背。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我是將死之人，可我不要他一生被我這有名無實的婚姻所累，我不要他帶着我的印記過一輩子，絕不可以”她的喉嚨甚至發不出聲音了，喉嚨處的口子開始流血，從一層層紗布裡滲了出來。
向陽衝上去抱住她，“好好好，我們不結婚，你別再說了，你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他儘量安撫她的情緒，她喘着粗氣，喉嚨裡傳出轟隆隆的聲音。
傍晚時分，到了日落西山，日月更替的時間，一羣人圍在她的牀邊，曾經，很多人圍在一起，向今天一樣，圍在一起，等候一個生命的到來，而今天，他們卻在等待一個美好的成熟的生命痛苦的凋落和逝去，人生是如此的公平。
她已經意識模糊，不辯東西，她彷彿聽到耳邊有人輕聲喊着，“小暖，小暖”她左右搖晃着頭，直到再也沒有力氣搖晃，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她使出渾身的力氣，朝父母的方向伸出了手，“媽媽，老，向，好好地”，說完手便掉落，她用最後一絲餘光看向向陽，沒來得及說再見，沒機會說珍重，便閉上了眼睛。
屋裡所有人都瞳孔放大，不知所以，彷彿這一刻被定格成了一個畫面，看着向暖閉着眼睛，永遠閉上了眼睛，直到嘉約突然衝進了衛生間，大聲地嘔着，林宇跟上去，眼角掛着淚，“怎麼啦怎麼啦？”手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沒有說話，這已經是她例假推遲十天第三次嘔吐了，她和林宇對視，心裡不知是喜是悲，生命裡總有無數的開始和結束，肚子裡的孩子的開始，終有結束，而向暖的結束又何嘗不是一種新的開始呢。
向爸爸上前拉着女兒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聲音顫抖着說“走了就走了吧，自由地走吧，別再被這殘缺的軀殼轄制了，走吧”說着說着就大哭了起來，向媽媽拉着向爸爸的手，看着自己心愛的寶貝，久久說不出話來。向陽癱坐在地，頭低着，眼淚一滴滴落下，鼻子裡發出厚重的鼻涕聲，手裡拿着他送向暖的那枚戒指，那是她在進重症監護室時留下來的，她終究是將它留下來了……
時間的軸總是轉呀轉，從來不會因爲誰的離開而停止，嘉約挺着大肚子上班，直到足月，林宇一邊承接父業，一邊研究音樂，偶爾寫寫唱唱，美兮接手了向暖的工作室，一邊設計，一邊自己做模特，不求名氣，只求腳踏實地，小黑和小麥 終於結婚了，但是用了比較可恥的手段——謊稱小黑懷孕了，以此來逼老母親就範，謙默和倩倩進展順利也開始談婚論嫁了，向陽，他消沉了很久，現在仍舊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做着生與死之間的事情……
一年後，所有人都穿上了向暖送的衣服，齊刷刷地站在她的墓碑前，沒有哀悼，都是懷念，對向暖的懷念，對過往的懷念，對曾經的他們曾經的時光的懷念，回去的路上，美兮手插進口袋，發現了一張紙，“親愛的美兮，替我照顧我的爸媽，你最合適，替我照顧向陽，你最合適”這是向暖的字跡，她想起曾經向暖接她回老家過年時的場景，開玩笑說要讓爸媽收美兮做乾女兒，現在想來，一來向爸媽沒有向暖也就老無所依了，需要一個依靠，二來美兮沒有父母，也能感受到家的溫暖，原來向暖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而最讓美兮震驚的是她最終還是看出了她對向陽心意，雖然她很小心的收藏着，卻最終被看穿了，她的臉上掉落了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某個夏天的傍晚，落日穿過樹梢，縫隙裡都是夕陽的味道，林宇和嘉約牽着一對雙胞胎女兒走在曾經的大學校園，“這就是曾經爸爸媽媽相遇相愛的地方”，孩子們不懂，林宇脈脈溫情地看着嘉約，嘉約笑着，像曾經一樣，單純又孩子氣。
向陽騎着單車，穿梭在久違的校園裡，擡頭看着梧桐樹落葉飄動，心中浮現出曾經和向暖一起看落葉的場景，迎面走來一個姑娘，長頭髮，白色連衣裙，捧着一沓書，手裡拿着手機，低着頭，直接撞到了向陽的車上，向陽穩穩地停住，雙腳彎曲着放在地上，女孩撞得手機掉落在地，蹲下撿手機嘴裡連連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沒事，你的手機沒摔壞吧？你沒受傷吧？”，向陽說道，女孩擡頭，向陽看清了她的臉，“原來是你……”
“對，是我……”
後記：我喜歡一帆風順的故事，可生命裡總有衝突，在衝突裡，我們成長，堅強，勇敢……以此獻給我的姐姐，爾有歸途，葉落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