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林半睡半醒間，感到有人不時在身邊服侍着他，隱約間知道是個女孩兒，一定是師姐。他心裡踏實了，師姐一直很溫柔，尤其是那笑容，真是溫柔啊！很象母親的笑。
其實他記不得母親，她死得太早，但就是在這依稀中他彷彿能夠感覺到一種母性的溫柔，那是多麼偉大，多麼親切啊！
李志林拼命想睜開昏昏睡眼，眼皮的微動就牽連着腦袋撕筋剁肉般地疼痛。他清楚地記得有一顆子彈從他的頭頂射入，那麼此刻我已經死了，師姐怎麼樣了？她找到師父了？她不會也中彈吧！
一個聲音傳到耳朵裡：“大小姐，你放心走吧！我會看着他的。”是女人的聲音，聲音很柔和，很好聽。
大小姐是誰？不象師姐啊！不對，可能就是師姐，有一次她說起長拳門孫成亮孫大俠稱她是大小姐，還給她下跪。那麼這兒一定是孫家。說話的女人一定是孫家的內人。那麼是師姐沒等到師父，她沒地方去，只好把我的屍身運到孫家，師姐你應該把我送到我的家裡，我大爹大媽大哥二哥……有一件事好象不對，一個死了的人會想會痛會聽嗎？難道我沒死，子彈射入大腦還不死，這可能嗎？
不知過了多久，李志林睜開了眼，他依然不相信自己活着，他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屋內太白了，牆壁是白的，窗子不是紙糊的，而是玻璃的，真潔淨啊！牀上的被褥都是白的，自己黑黑的軀體就躺在其中，這是哪兒？這可能是外國人說的天堂吧！真的，這兒太特別了。可我是中國人又不信外國那個什麼教，死了怎麼會到這兒。不！我還活着，我一定還活着。
門一開，走進一個女孩兒，年紀與自己相仿，她穿着藍白相間的裙子。她一見到他，就興奮地跑過來：“天哪！你小子終於醒了。張媽——快來看，他醒了。”
一個四十左右歲的婦女跑了進來。她看到李志林大睜着雙眼四下逡巡，心內一喜，道：“孩子，你總算活過來了，餓了吧！張媽給你做飯去。”
李志林氣若游絲地問：“我師姐在哪兒？”
WWW ¸ttKan ¸￠〇
那女孩兒頓足道：“張媽，這小子的什麼師姐到底是幹什麼的？他時常睡夢中握着我的手叫他的師姐，我一刀殺了他這個什麼狗……師姐，看他還叫師姐！”
張媽本已走到門口，復又退回來，說：“大小姐，你別發小姐脾氣了，他傷得那麼重，心裡還記掛着親人，這小子真是好人啊！”
李志林聽到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就是睡夢中聽到的大小姐，禁不住大失所望，原來師姐不是大小姐，這兒肯定不是孫家，那麼此刻她在哪兒？是生還是死？我又在哪兒？是死還是生？
他掙扎着坐起，眼前一陣眩暈，頭沉沉的，痛痛的。
張媽立刻跑過來扶住他：“孩子，別逞強。”
李志林臉上的汗珠不斷地往下滴，他氣喘吁吁地說：“張媽，是你救了我，我謝謝你，可你知道我師姐在什麼地方？”說着閉上眼，喘着粗氣。
張媽安慰道：“孩子，你既然醒過來了，就不要着急了，再有兩、三個月，準會象以前一樣歡蹦亂跳的。我不是救你的人，我沒那麼大本事，太太和大小姐纔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師姐我不知道是誰，恐怕太太和大小姐也不知道是誰。”
李志林失望地點點頭，側目看那女孩子，見她嘟嘟着小嘴，臉上似怒非怒，似笑非笑，於是說：“大小姐，謝謝你！”腦袋一陣陣痛楚，趕緊再次閉上眼。
那女孩子本想發作，見他難受得要命，才暗壓住怨氣，說：“張媽，我去跟姑媽說去。”
張媽搖搖頭：“大小姐，還是我去回太太吧！順便給這孩子做點飯來，他一定餓了。”
兩個多月後，李志林終於能下地行走了，但是常常會頭痛欲裂伴有極度眩暈，時而昏厥過去，一盞茶的工夫，就會恢復如常，要知道腦袋裡裝有一顆子彈，顯然不是鬧玩的事兒（他腦中的子彈未取出，當時情景誰敢做開顱手術？），它時不時地總要發作，來證明它的威力尚存。
大小姐名叫吳青芬，她從小喪母，跟着太太——她的姑媽長大，性格蠻橫，有時也不失溫柔。她幾乎天天陪着李志林，一直嚷嚷着讓李志林陪她出去玩，這也難怪，她從小到大始終沒有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朋友一塊玩兒，她甚至做夢都想得到這樣一個朋友，現在李志林醒來了，她在睡夢中常露出笑意。
太太來過幾次，她是個年近四十的貴夫人，膝下無兒無女，拿着吳青芬寶貝疙瘩似的。李志林千恩萬謝太太的救命之恩，並追問師姐的下落，太太搖搖頭，不知道誰是他師姐，只是說是老爺把他救回來的。
但這麼多天來，始終不見老爺的面，李志林每每問起老爺的情況，吳青芬吐着舌頭，搖着頭，不說一言。太太一笑，說：“總有一天你會見到他的。”
李志林卻不知道這一天究竟要多久才能來到。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個居住在縣城的非常富實的大戶人家。主人只有太太和太太的內侄女，老爺好象始終活在無形之中，他無處不在，又時時不見。下人有幾名，張媽是其中一個，她燒得飯菜非常好吃。李志林偶爾過去幫張媽做些零碎活計，但更多的時候是陪着大小姐上街玩兒。
萊陽縣城是一座古城，原名爲昌陽，後唐年間莊宗爲避其祖諱國昌，改爲萊陽。如今是極盡繁華之地，比窮鄉僻壤的劉家泊村不知好上了幾十倍。
一到大街上，李志林的眼睛就不夠用了，他左顧右盼，東張西望，這兒稀奇古怪的東西太多了。
忽然間，人羣中一陣騷動，有人喊：“快讓開，劉大帥娶親的隊伍過來了。”
李志林看到遠處，一個大花轎在歡天喜地的鼓樂聲中搖晃着走來。他衝吳青芬喊：“大小姐，我們過去看看新娘子。喂！這劉永年劉大帥好象早就結婚了。”
吳青芬哼了一聲，道：“他這是娶七姨太了。”說着牽着李志林的手急速地穿行在大街小巷，卻有意避開那個大花轎，這可不是她的作風。她忽然歡呼着，尖叫着提議：“李大哥，這兒沒什麼好玩的，我們到河邊去。”
李志林聽到有河，來了興趣，問：“河在哪兒？”吳青芬道：“在東邊不遠，你家鄉有洙河，這兒是蜆河，我們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