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路旁的溝內竄出一個瘦小的人,但見他一縱身躍到馬背之上,抱住周若雲滾鞍落馬,接着滾到溝內,他的身法雖然笨拙難看,但有效地避開了日本兵的槍彈,而周若雲的馬此刻已倒地身亡。大家暗叫:“僥倖啊!僥倖!”
汽車走遠了,兩匹馬死了,而宋金生也不幸中彈,孫成亮跪伏在宋金生的身邊:“宋大哥,你醒醒……”回身對徒弟們嚷,“快,你們都去給我找大夫,要是晚了……”
他知道宋金生不行了,要不是那個老者隨手點了他的幾處大穴,護住了心脈,他早就——現在想來與大哥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宋金生悠悠醒來,他握緊孫成亮的手,聲若遊絲:“若雲……交給你了……周公……的……《兵**》……在……”手鬆了。一切結束了,時間也停滯了。
不知何時,周若雲的一聲哭喊:“義父……”聲音悽慘,連蒼天也驚動了,雪,鵝毛般下,那是老天濃縮的淚。
人們默默地站在雪裡,誰也沒說話,無數的悲傷把空氣也凝固了。
周若雲撲倒在義父的身上一動也不動,在她身邊站着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他瘦小的身材,臉上掛着一道道血痕,那是剛剛從馬背上滾下時,被沙石劃傷的。其實他不會一點兒武功,剛纔馬背上救人那一幕他自己都不相信會是真的。
他張大眼睛看着這個世界,這個被痛苦籠罩的世界,突然間他感到很害怕,於是他大聲喊:“大伯……大哥……你們在哪兒?在哪兒?”
他的這一聲喊使世界一下驚醒,人們也明白了,一切並沒結束,還是要繼續,但是雪卻仍在下,而且越下越大,好象這輩子都不打算停。
趙新聽到了那個小孩的呼喊,趙春也聽到了。他們扒開人羣衝了過去。趙春已認出這個小孩,大叫:“三弟,三弟,你……”他一下抱住了他。
三弟名叫李志林,他是老二李志剛的堂弟,他從小父母雙亡,一直跟着他大爹大媽(李志剛的父母)養大。
原來,今早李志林聽到二哥和四弟低聲商議追大哥之事,他暗覺不妥,微一思忖,心中有了主意,但他一向笨嘴拙舌,不善言辭,只得獨自行動。結果他就在趙春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了。
趙春將三弟介紹給李樹信和孫協正認識。兩人摸着李志林的腦袋,感嘆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雪越下越大。趙春與父親領着李志林一走進姑姑家門時,他隱約間感到此行的目的了。因爲他發現姑姑、姑父滿臉笑意地端詳着自己,裡屋一聲高一聲低地傳出年輕女子的笑聲。姑姑一直沒有孩子,那麼顯然是別人家的女孩子。
他有些緊張:“爹——”他回頭看着父親,父親的表情,使他更加明白了那塊紅綢緞的用處。
李志林跪倒在地,說:“我給姑姑、姑父磕頭。”說着不由分說磕了六個響頭。裡屋女子的笑聲又傳來。
趙春說:“爹,我不想……”
趙新擺擺手,說:“春兒,你帶着小林出去洗洗,小心他的臉。”
趙春猶豫了一下,還是與老三到了院子裡。
李志林穿過院子,直接跳到了街門外:“大哥,我們堆雪人。”說着不容分說,從院中找出掃帚掃起雪來。
趙春哪有這心思,勸道:“三弟,雪停了再說吧!”
李志林興奮地說:“大哥,我早等不及了。”
趙春搖搖頭道:“那等我一下。”他回到院子裡找到一把鐵杴,掂了掂,感覺不太順手,又換了一張,走到街上,卻不見李志林,心道:“這小子,就知道玩,肯定藏到了街頭。”
他高擡腿,輕落足,緩慢地摸到街西頭,探頭左右一看,沒有。一定在東頭,東頭也沒有!這傢伙能跑哪兒?忍不住叫:“老三,別鬧了,快出來,我們堆雪人。”
李志林剛剛拿的那把掃帚安詳地平臥在街門口,奇怪了!他腿有多快,趙春大喊:“老——三——,小——林——,小——林——,李——志——林——”沒有迴音,四周靜悄悄的。
驀然間,趙春看到街門上赫然插着一根樹枝,樹枝下有一紙條,他握緊樹枝尾部,用了好大力氣,竟然沒將它拔下來。他只好將那紙條扯了下來。紙條上寫着:“這小子我帶走了。”僅有七個字,這個“我”是誰,無人得知。
趙春大驚:三弟被綁架了!他……
街東頭有一人頂着雪急速走來,看身影顯然不是三弟,趙春急忙迎上去:“啊?李大叔!你怎麼來了?”
李大叔就是老二李志剛的父親李金泉。他一見是趙春,大喜:“春兒,終於找到你了。小林來了吧!”
原來,今早起來不久,冬閒無事,李志林纏着李金泉講故事,李志林所謂的故事就是經歷。
李金泉就說起年輕時參加曲世文抗捐鬥爭的事。講了一會兒,李志林忽然說:“大爹,你等一等,我去把大哥叫來一塊聽。”
李金泉並不知趙春出門了,於是點頭:“把小剛和小松也叫來。”
李志林應聲走了。過了許久,李志剛和高鬆回來了,將正陽橋上的事一說,問起無極門和那賣字畫老頭之事。
李金泉大吃一驚。無極門的事他太知道了。無極門早年間稱無極道,是一羣精通武功的道士,他們屬正一教,而正一教的道士是不出家的,他們可以結婚,也稱家道士。無極道就是這麼一羣家道士,
起初,他們起義反清,的確做出了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誰知後來他們漸漸無惡不做起來,而且無所不用其極,尤其是新一代掌門吳家國接任以來,他們更加瘋狂,還常與縣內的四大軍閥勾結,欺壓良善。
不過,通常他們大多在無極宮內聚賭,很少大規模出動。如今,他們大張旗鼓地追一個賣字畫的老頭,而且聲言要奪回裴將軍,確實令人費解。先不去管他,找回李志林要緊。他叮囑好李志剛和高鬆,獨自一人追來,恰在這時碰到了趙春,心裡高興。
趙春約略說了李志林救人之事,剛剛正準備和自己堆雪人,忽然間失蹤了,說着將那紙條遞過去,李金泉當機吩咐:“告訴你爹,我們分頭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