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可惜了,迦摩寺的護身符極爲靈驗,許多人都千里迢迢去迦摩寺求平安符。”樑夫人笑了笑,語氣裡不乏可惜。
“這倒也沒什麼,原先留着也是因爲這是我父王留給我的,想着留個念想,如今丟了也就丟了吧,想來是我父王知道我長大了,再無需附身符庇佑了吧。”楚依依淺笑,倒是沒怎麼在意。
不過其實她心裡也浮起了疑惑,因爲她的這枚護身符,並不是第一次被人提起,先前南慕封也同她提起過,聽她說護身符丟了,眉眼間不乏失望,和樑國公的反應幾乎一模一樣,讓她心裡微微生了疑。
楚依依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她父王的模樣了,只記得她最後一次見到父王是在他出徵的前一晚,那時她正生了病,巧合的是她又丟了護身符,她母妃極是迷信,認定了女兒生病是因爲丟了護身符對佛祖不敬纔會生了病,德親王寵女心切,便偷偷將自己那枚護身符解下,掛到了依依的脖子上。
後來,他便死在了戰場上,德王妃哭得肝腸寸斷,自責自己不該胡亂提起護身符的事,纔會引得他解下了護身符遭此劫難,後來大抵是心中煩悶抑鬱,不到半年便過世了,太后原本也是責怪德親王妃的,可是見她隨兒子過世,心裡一軟便將他們的女兒帶到了身邊撫養。
年幼的楚依依並不知道這些事,直到後來她長大了,從太后口中得知此事,抑鬱了許多日子,也是從那時候起,真正無憂無慮的楚依依消失了,變成了太后身邊貼心的解語花,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害怕太后遷怒於她,害怕自己再次變成孤身一人,害怕京城再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所以回京之後,她纔會設計楚遙,想要得到睿武帝和文皇后的青睞和寵愛,若是有一日太后棄了她,還能有人爲她撐腰,至於那枚護身符,早就被她收起來了,她甚至覺得這枚護身符是沾着血跡的,沾着她父王母妃的血,她明明該和楚遙一樣盡享父母的寵愛,應該整日歡聲笑語,而不是和現在這樣,像個僕人似的伺候太后。
是的,楚依依的心裡是不甘心的,誰會心甘情願爲奴爲婢,何況是身份高貴的郡主殿下,楚依依知道那些宮人在背後如何說她的,說她城府極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郡主的身份亦是搖搖欲墜,根本就是個可憐蟲,所以她努力地抓着自己所能抓住的一切。
沒了護身符,樑國公似乎也就沒什麼事了,沒說幾句便先行離開,主人家離開了,楚遙和楚依依便準備告辭,誰知那樑夫人卻十分熱情,邀請她們一同吃些她親手做的點心,她們便只好應了。
“說起來,公主和郡主原本就是堂姐妹,如今又做了妯娌,真是幸運呢。”樑夫人很健談,說話溫和,語氣裡透着一股親切,讓人推拒不掉。
真的是很好的事麼?楚遙心下冷笑,恐怕這位樑夫人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聽說樑國公府也曾經有過娥皇女英的事,而且還是樑夫人和她的庶妹,只可惜她的庶妹沒有福分,生下女兒便血崩死了,只不過……到底是怎麼死的,外面衆說紛紜,樑國公府卻是將此事粉飾過去了。
聽樑夫人提起姐妹的事,樑吟霜不着痕跡地擡眼掃了她一眼,只是速度太快,若不是楚遙注意着這位千金小姐,恐怕也是不會捕捉到的。
這麼看來,這似乎是有分歧,亦或是有矛盾呢?
若是換做別人,楚遙或許不會多管閒事,但是這是樑國公,那她可就忍不住插手了的,畢竟在她看來,樑國公和五哥之間必定有某種聯繫,只要事關她三哥的奪嫡,她就不會輕易地鬆懈下來。
四人閒聊了一會兒,門外便有人來通傳,說是駙馬爺和世子爺來了。
樑夫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疑惑地挑眉。
樑吟霜卻立刻知道來人是誰了,只見她擡頭看向門口,只一會兒便看到兩道身影由遠及近,一道是墨紫色的,一道是銀色的身影,而她的視線並沒有落在南慕封的身上,反而落在南謹軒的身上。
說實話,吟霜雖是深閨千金,但是回京之後跟着樑夫人蔘加過幾次上流世家的聚會,見過的男子也不在少數,宮裡那幾位皇子雖未曾說過話,但總也是打過照面的,至於南慕封,她亦是見過一面,知道他是個才華橫溢的大才子,儒雅的風度更是爲他增添了不少個人的魅力。
但是很奇怪,不知道爲什麼兩人同時進來,樑吟霜的目光卻落在南謹軒的身上挪不開來,他和南慕封有幾分相像,但是自己分辨又會覺得他們並不像,南慕封風度翩翩,俊朗不凡,舉手投足間滿是貴公子的儒雅,而南謹軒則更爲清冷孤傲,並非那種高高在上的冷傲,反而像是一種身在上位的淡漠,什麼事都沒有被他放在眼裡的尊貴,修長的身形,冷峻的五官,倒是讓他的容貌在尋常公子哥中一下子便分辨了出來。
對於樑吟霜的古怪反應,楚遙幾乎立刻就發現了,她也說不上來爲什麼,但是她就是覺得樑吟霜看向南謹軒的目光裡有些她不喜歡的東西,或是迷戀,或是喜歡,總之都是她不容許的事。
是的,你可以說楚遙霸道,也可以說她佔有慾強,她並不否認,甚至還會欣然承認,她並不認爲所謂的妒婦是什麼讓人難堪的貶義詞,事實上她也認爲自己是個妒婦,因爲她絕對無法容忍自己的夫君還有別的女人,前世不就是因爲她善妒的性子,才讓自己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麼?
“謹軒,你怎麼來了?”楚遙站起身,迎了上去,一雙眸子笑得彎彎的,眸子裡的驚喜顯而易見。
“說好了在宮裡等你們一起和父皇母后用晚膳的,看你們一直沒入宮,就過來看看。”南謹軒回以一笑,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上,雖然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自然,但是他就是感覺到她的左手有些異樣。
其實這些話是說給樑夫人聽的,他自然不會說是他留在楚遙身邊的暗衛來報,說是他們的馬車被驚了,然後公主去了樑國公府,他雖然相信不會有事,但是還是忍不住地出宮來接,至於南慕封,不過是一同出宮便一起過來了罷了。
“沒什麼事,不小心扭到了而已。”楚遙笑了笑,並不打算將馬車上的事告訴謹軒,這人最是寵着她,但是但凡她有一星半點的受傷,他的臉色立刻就會沉下來。
楚遙如今對樑國公有所懷疑,自然不願意讓他打草驚蛇,在這兒沉下臉來。
見她這樣說,南謹軒只是眸色閃了閃,便不再說什麼了,只是伸手牽她時更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待她重新坐下,他才轉身對樑夫人微微頷首:“樑夫人。”
也許連南慕封自己都沒有發現,從前他一直都是衆人的焦點,旁人都只能成爲他的陪襯,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南謹軒走在一起,別人總是先看到他。
就如現在,樑夫人和女兒都是先看到了南謹軒,才注意到一同前來的世子爺,雙雙打了招呼,樑夫人慾留他們用晚膳,南慕封微微皺眉,南謹軒卻是淡漠地拒絕了:“樑夫人盛情相邀,本是不該推拒,只是遙兒和大嫂同宮裡都說好了,要過去的,父皇和太后那兒怕是要等急了的。”
不得不說,南謹軒現在拿睿武帝做擋箭牌是真的順手拈來,當然這擋箭牌也是百用百應的,誰敢同睿武帝搶人,又不是嫌命太長了。
“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好了,此次相邀倉促,還請公主和郡主不要放在心上纔好。”樑夫人客氣了一句,面上堆滿了笑容。
又寒暄了幾句,南謹軒他們四人便出了樑國公府。
“小七,二弟,你們不去宮裡麼?”楚依依上了馬車,見楚遙久久不上來,便掀開簾子問了一句。
“大哥陪大嫂回宮吧,太后怕是真的等急了。遙兒的手扭到了,我陪她去一趟醫館看一看。”南謹軒的注意力始終都放在楚遙受傷的手上,微微擰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南慕封的目光從楚遙身上掃過,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們去過醫館後便回府吧,我陪依依入宮便是了。”
說完,馬車便走了,此時另一邊的巷子裡頭,一輛馬車緩緩地過來,南謹軒便扶着她上了馬車,不知道爲什麼楚遙有些害怕這樣沉默不語的南謹軒,只覺得他那兩道濃眉幾乎能夾死蒼蠅似的。
“你,在生氣麼?”楚遙湊到南謹軒的身邊,他自然地伸出手護住她,楚遙仰着頭看他,滿眼得迷惑。
難得看到她這樣無辜單純的表情,南謹軒只覺得心頭某處的柔軟被撞開了,只是一想到她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傷,他的心裡便涌起一股煩悶。
是的,其實被前世的一切困擾的人不止是楚遙,還有南謹軒,他永遠忘不了自己在刑場看到的那個被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楚遙,那雙白皙嬌嫩的雙手被毀成慘不忍睹的模樣,他甚至不敢用力抱她,就怕一用力她的腰就會被折斷,而如今,她居然又受傷了。
“別再讓自己受傷了,好不好?”他抱着她,湊到她的發間,悶悶的聲音從她發間傳來。
楚遙微詫,眸中飛快地閃過一抹什麼,隨即消失在澄清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