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前往紀陽城的隊伍就出發了,人並不多,也沒有太大的排場,這是應文將軍的要求,他說他們一行人不過是去紀陽城辦事罷了,沒有必要弄得像是出征一樣。
當然,就算只是如此,除卻文將軍和兩位副將,朝廷裡仍派了幾個官員隨行,當然還有他們的家眷,所以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怎麼也都是低調不了的。
楚遙清早便起來了,早早地去了城樓上,遠遠地看着二舅英姿颯爽地坐在駿馬之上,一身戎裝,怎麼看都是異常地英偉,往着越走越遠的影子,她的心裡浮起一股說不上來的複雜。
那個時候,她記得很清楚,二舅也是這樣帶着一行人離開京城,只是那時候去的不是紀陽城而是邊境,一守便是數年,屢立戰功,加官進爵,一直到她死,都再沒見過二舅。
那些年,她被囚在南忠公府,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發呆,後來她才明白了二舅離開時對她的不捨和擔心,那個鐵錚錚的漢子或許並不懂如何表達心底的憂心,所以他曾將他最信任的部下留在了她的身邊,只可惜那幾個人被她送給了南慕封,說是他更需要他們的保護,再後來那些人就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她不知道他們是倒戈了,亦或是死了。
就在她陷入回憶時,肩頭一重,隨後被一股暖意包圍住了,她知道是南謹軒來了,他一早就去上朝,這個時候該是下朝了,怕是連早膳都沒來得及用,就直接過來尋她了。
“一切都不一樣了,這一次……我們都有能力保護我們想保護的人了。”南謹軒到底是懂她的,靠在她的耳邊,聲音低沉有力,讓她懸空的心穩穩地落到了地上。
“那時候我也是這樣看着二舅離開的,只是當時我卻沒想到,這一眼竟是永別,整整十年,我都未曾再見過他,甚至最後還連累他變成了通敵賣國的罪人。”楚遙靠在南謹軒的懷裡,聲音亦是低沉,帶着幾分難過。
其實她想說的是,直到她死的時候她都不知道,二舅後來到底怎麼樣了,雖然她至死都沒有鬆口,連累任何一個人,但是她不知道她的死能不能將一切終結,亦或者她的死不過是一場死無對證的陰謀。
“這一次不會了。”南謹軒心疼地看着她,他是知道的,她看起來彷彿已經放下了過往的種種,但是其實並不是,她只是將那些事深深地埋到了心底,那些過去的愧疚常常會在不經意間撲面而來。
“以前……我欠了他們太多,所以這一次,我想盡可能還他們一些,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儘可能地去做。不論是三哥,二舅,父皇母后,還是清歡凝語她們,我真的欠了他們太多太多……多到……”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整個人摟緊了。
南謹軒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說道:“不要再說我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所有你想要做的,我都會幫你,不要爲難自己了,好不好?”
是的,他只擔心她將自己爲難死了,她明明不是心狠手辣的人,明明是最不喜歡勾心鬥角的人,明明是最厭惡算計人的,可是打從她重生以來,就整日活在那些陰謀詭計裡,他並不是冷眼旁觀,他只是知道她需要發泄,需要親手去做一些事來消磨心底的愧疚,可是越是看着,他就越是心疼。
他寧遠她和從前一樣糊塗,一樣任性盲目,甚至一樣癡戀着南慕封,因爲這一次他已經有了把握,就算她和從前一樣,他也能保她平安,不讓她受到傷害,至少從前的她不會像如今這樣滿腹心思,每每看到她眉宇間的愁思,他都心疼得不能自己。
“謹軒……”她的聲音很輕,如出生的貓咪一般,滿是依賴。
她很慶幸,她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老太爺到底是厚待她了,若不然就算她能和他成親,他們之間也永遠不可能親密無間,但是如今他們有着共同的秘密,這個秘密甚至讓他們彷彿能融入對方的身體裡血液裡。
“幸好有你。”這是她的心裡話,亦是最深切的感激,感激的並不是南謹軒,而是老天爺,是命運。
“傻丫頭。”南謹軒聽着她的聲音,便知道她平靜下來了,這才緩緩鬆開了她,看着她微微發紅的眼眶,不由得笑了,“我認識的楚遙,可不是這麼愛哭的。”
楚遙暗自吐吐舌頭,其實她是真的很愛哭,只是常常躲在角落裡哭,她不願意在人前示弱,就算被欺負到了極點她也不願意在人前流淚,對她來說那是很要命的事。
“謹軒,你說二舅還會回來嗎?”楚遙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邊境的戰爭就快要開始了。”南謹軒嘆了口氣,這件事其實他們兩人都是知道的,只是心裡都期盼着,已經有許多事都因爲他們的出現而改變了,興許戰爭的事也會改變吧?
當然,雖然心裡是這樣期望着,卻也明白這多是不太可能的事,畢竟邊境屢屢受擾,就算不是今年,也必定在明年,邊境之擾是一定要解決的。
“我相信二舅。”楚遙握了握拳頭,恢復平靜以後的她心思也迅速飛轉了起來,而且他們還有黑羽軍,還有紀陽軍……那時候二舅手裡可就只有幾萬的文家軍,不照樣平定了邊境之亂,如今的情況可是比從前的好了許多了吧。
“我也相信。”南謹軒附和地說道,隨後說道,“人走遠了,我們回去吧?這邊風大,容易着涼。”
楚遙卻不說話,只是靠着他,視線落在遙遠的地方,彷彿沒有聽到他說話似的。
見她如此,南謹軒也只好緊了緊擁抱,直接將人半抱在懷裡,拖着她離開了城牆。
“放我下來,被人看到了要。”楚遙的臉彭地就紅了,掙扎着要自己下地走。
南謹軒卻是壓根就無視周圍投來的目光,淡定地說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聽着這話彷彿也是有點道理,畢竟楚遙被他半摟在懷裡,旁人根本看不到她的臉,也只能盯着南謹軒了。
“怎麼了?”被他樓在懷裡,所以他的腳步微微一頓,楚遙便感覺到了,從他懷裡探出頭來,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她皺起眉頭,“鳳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