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於三皇子的形容,多是溫潤如玉,或是清雅高華,而事實上,這不過是他的一面罷了,一個對江山有野心人,一個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收服了許多重臣的皇子殿下,又怎麼會是簡單的人呢?
有人說,三皇子像極了文皇后,他的性子裡有着極爲沉靜如水的部分,那是一種近乎於奢華的尊貴,宛如何氏美玉,乍看起來溫雅無害,彷彿如天邊的白雲一樣。
也有人說,三皇子骨子裡的犀利洞察很像睿武帝,縱然外表看起來溫和儒雅,手段卻是圓融果敢,更重要的事他對自己的野心有着極爲精密的預估,就像是人們常說的自知之明,他不擅長鬼魅陰暗之術,他想要算計人便光明正大的算計,但是對方即使知道他要出手了,最後卻仍落進他的陷阱裡。
有一種人,天生有着常人難有的膽識和勇氣,能冷靜地積蓄力量,也能隱忍地憑藉着準確的判斷一擊即中,最重要的是,像他這樣的人身上竟會揣着一顆赤子之心,近乎天真地理想化,讓這樣一個人看起來矛盾而又真實。
楚御烽,就是這樣一個人。
看起來溫和如玉,鋒利起來卻所向披靡,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楚思淵從沒有真正瞭解過他這個三哥。
“三哥,你也覺得二哥對太子之位沒有興趣?”楚遙這話,可比當初同南謹軒說話時更直白了。
楚御烽微微皺眉,深不見底的眸色中閃過一抹無奈,眉宇間微微舒展開來,彷彿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連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察覺不了麼?”
雖然心裡早就有了準備,乍一聽到,楚遙仍免不了心裡浮起驚訝,她倒是真的沒想到,三哥身在局中,竟然也能如她這個局外人一樣看得透徹。
原本看起來還有些驚訝的南謹軒,此時像是不在意他們兄妹倆在說什麼似的,只專注地凝望着手裡的杯子,優雅的容顏上泛着溫潤的光澤,又恢復了從前的清冷淡漠。
“老實說,我很驚訝。”楚遙並不掩飾自己的詫異,仍直愣愣地看着三哥,搖頭道,“我以爲,你在防備五哥之前,應該更忌憚二哥纔是。”
這是老實話,同楚思淵那些藏匿於檯面下的勢力,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二皇子攥在手裡的勢力顯然更多一些,既然當初有人認爲他們一嫡一長,是爲對立,那麼至少說明二皇子也是有資格爭上一爭的,要不然這宮裡的皇子可不止他們幾個,但是在大臣們眼裡,還真只看得到這三位皇子了。
“你二哥那個人,說話做事素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要是這麼久了我還看不出來,那你們也太小看我了。”楚御烽笑了笑,不以爲意。
楚遙挑眉,眼底純澈的澄淨化爲漣漪的水波,一圈圈地氾濫開來。
“所以你們聯手了?”楚遙還真是好奇,一邊擡眼看向南謹軒,見他搖搖頭,她便知道大抵這件事謹軒也是不知道的。
果然,楚御烽搖搖頭,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彷彿能吞噬一切黑暗的或是光明的東西。
“老二的性子你該是清楚的,他素來自負驕傲,在他眼裡大概除了我能與他爭上一爭,其他人都不被他放在眼裡,沒想到我們還沒正式開始爭奪,老五就來了,他自然是不高興的。”楚御烽如是說道。
這樣的說法,倒也很像二哥說出來的話,楚遙默默暗忖。
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覺得違和,他們明明是太子之位最有利的競爭者,可是偏偏他們現在練成了一條線,相互支持協助,雖然她能明白這不過是一致對外罷了。
“所以,三哥才決定舉薦許副將接管紀陽軍……”楚遙沉吟一聲,復又說道,“此舉一出,朝中大臣定然會以爲二皇子和三皇子冰釋前嫌,並且站到了三哥這邊。”
說來,楚御烽這招還是從老五那邊學來的,現學現賣,不正是他將湘郡王拉下水的招數麼?
“嗯。”楚御烽從來不隱瞞楚遙,尤其是她都問到這個地步了,他自然是誠實回答。
楚遙想了想,忽然說道:“那小七再給三哥一個建議,想辦法將穆澤夜也送去紀陽城。”
她的話,叫楚御烽眸子一閃,流光四溢中連連點頭:“澤夜在京中,縱是有家世撐着,也是要熬資歷,倒不如外放出去。”
穆家是三皇子岳家,穆澤夜又是三皇子妃的嫡親兄長,不用說都知道他定然是三皇子的人,若是他去了紀陽軍,到時候豈不是更說明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然聯手,若不然又怎麼會各自派出了心腹。
“許副將的爲人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能力亦是有點,除卻二舅,如今他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若是將來當真需要用到紀陽軍,想來也不會同紀老將軍在時相差甚遠。”楚遙緩緩說道。
這也是楚御烽考慮的,許副將雖然是老二側妃的父親,但是從大局來看,舉薦他去接管紀陽軍確實是個極好的選擇,他們並不知道,因爲他的這個舉薦,讓睿武帝對他的滿意程度又多了幾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兄妹倆說了好一會兒話,末了還是楚遙好奇地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南謹軒:“你怎麼都不說話?”
楚御烽也看向他:“莫不是在怪我沒有將老二的事告訴你?”
話雖這樣說,但是他卻並不這樣認爲,南謹軒素來大氣,該是不會因爲這樣的小事計較。
“我只是在考慮,除了澤夜,應該再讓誰一起過去。”南謹軒淡淡地說道,“三哥舉薦許副將,是出於愛才之心,但是他畢竟是二皇子的人,三哥和二皇子之間有協議或是和約定,但是該做的調動還是要做。”
他的話,讓楚御烽微微眯了眯眼,隨後重重地點頭附議:“沒錯,相信老二是一回事,該做的佈置還是要做,明日便是除夕,這些事要是不及時安排下去,過了年難免夜長夢多,再說老二如今還沒回京,趕在他回來之前將我們需要安排的事先安排好。”
下面的話,自然就沒有必要說下去了。
爲上位者,保持着這份清醒和戒心,總是好的。
縱然是同盟者,該留的退路和後手,還是要留着的。
“還是謹軒思慮周全,我差點被衝昏頭了。”楚御烽滿臉笑意地朝着南季你選點點頭。
南謹軒搖搖頭:“這些本就該是謀臣所考慮的問題。”
雖然先前楚御烽並沒有同他提起和二皇子之間的事,不過南謹軒並不在意,畢竟有些事他不知道反而更利益他做事,知道得多了反而容易瞻前顧後,而且他也相信楚御烽沒有告訴他總是有他的道理的。
那種沒來由的多疑,他從不喜歡。
“五哥這次吃了個悶虧,恐怕要氣死了。”雖然沒有見到楚思淵在朝堂上的表情,不過她卻是很能想象得出,定然是整張臉都拉下來了。
面對媳婦這些惡趣味,南謹軒素來都是視而不見的,反倒是楚御烽,忍不住瞪她一眼,這丫頭口無遮攔的毛病怎麼到現在還沒改掉?
“對了,我嫂子怎麼還沒過來?”正事說完了,楚遙纔想起穆向晚,忽然又想起什麼,低聲說道,“你們要將嫂子的大哥送去紀陽城,嫂子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傷心啊?”
楚御烽神情一滯,這些他倒沒想過,一時間倒是有些猶豫起來了。
“殿下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若是妾身的大哥能幫得上忙,那是妾身的福氣,也是大哥的幸運。”穆嚮往從外頭走進來,她素來聰慧,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單憑楚遙方纔說的最後那句話和今日朝廷裡發生的那些事,她便立刻能猜出個大概來。
“不說說了讓你喚我名字的麼?”楚御烽不悅地皺眉。
他是真的不喜歡向晚在人前同他這樣疏遠,雖然知道她這是不逾矩的表現,就連母后都說他娶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媳婦,不恃寵而驕又一點就透的皇子妃,實在是他的福氣,可是他依然喜歡南謹軒同楚遙相處時的親暱,所以見向晚同他這樣,他便忍不住不高興。
見夫君不悅了,穆向晚也只能無奈嘆息,真是不知道爲什麼堂堂三皇子殿下,總是喜歡拘泥於這些個小事情上頭。
“好了,別說了御烽,讓小七和駙馬看笑話了。”穆向晚柔柔地輕聲說道。
楚御烽見嬌妻喚自己名字了,心情便也好了,隨後便將方纔他們討論的事大致說給她聽,末了又說:“我知道你和澤夜兄妹情深,只是如今……”
“御烽,我知道的,你們只管做你們的就是了,不用顧忌到我。更何況好男兒志在四方,更何況我兄長本就是胸懷大志之人,若是一直將他困在京城,反而是禁錮了他的才能,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去了紀陽城,必定能有一番作爲。”
雖然早就知道穆向晚定然是支持自己的,但是親耳聽到她這樣說,楚御烽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忍不住就伸手過去,將她的小手抓到手裡,惹得她慌忙一驚,見楚遙他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才鬆了口氣。
當然,楚遙這個鬼靈精怎麼會沒看到呢?這丫頭正朝着南謹軒吐舌頭做鬼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