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街湖畔,一處依湖而建的青樓,人潮涌動,好不熱鬧。
四樓雅間,專爲貴客而設,通常不對外尋常百姓開放,只一些達官貴人能上達四樓。
此時,南慕封從偏門而入,直直地走上四樓,樓梯口一名侍衛朝他躬身行禮,轉身爲他帶路,將他帶到四樓最裡面的雅間爲他推開門,等他走進去後,又伸手關上了門,他便站在門外守衛。
“五皇子。”南慕封立在門口,朝着負手立在窗前的男子微微躬身,即使楚思淵背對着他,他依然十分恭敬的模樣。
“來了。”楚思淵並沒有回過身,依舊透過窗栓望着樓下車水馬龍的街口。
南慕封往前走了幾步,並不靠近窗臺,站直身子,等待着楚思淵開口。
說起來,對楚思淵的示好,南慕封曾經有過猶豫,尤其是在幾件事都辦砸了之後他便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直到後來郡主下嫁,他暗中打聽才知道這位五皇子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少力的,雖然不知道他的手是怎麼伸到太后宮裡,竟然讓太后身邊親近的人同意她將郡主嫁到南忠公府,壓一壓七公主的氣焰,南慕封纔開始相信這位皇子的能力。
相較於三皇子光明磊落的處事,其實南慕封是欣賞五皇子深沉的城府的,因爲他亦是這樣的人,爲了達到目的不折手段,遇佛殺佛遇神弒神,便是有他這樣的氣勢,他才最終敢於踏上五皇子的船,或許旁人不清楚,但是他心裡卻是明白的,如今朝廷看似平靜無波,其實奪嫡風波一觸即發,不論是五皇子,還是二皇子,亦或是三皇子,都在暗中爲自己加碼,誰都不願落於人後。
其實若是沒有楚遙這層關係,南慕封更願意站到三皇子背後,一來這是皇后嫡出,二來他又是個真正的仁者之君,三來他向來對屬下仁厚,偏偏楚遙擺明了不待見他,更可恨的是她竟然嫁給了他的庶弟,南慕封的驕傲不容許他呆在庶弟之下,當然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罷了,他固執地認爲三皇子必定會偏袒駙馬爺,而將他這個世子爺作爲墊腳石,所以他最後只能選擇了五皇子。
然而,時至今日,他對五皇子楚思淵的心思,仍有幾分捉摸不透,他做事實在太過詭異,讓他頗有幾分摸不着頭腦,但是既然已經跟在他的身邊,就沒了退路,也只能同他一起進退了的。
“聽說依依懷孕了。”楚思淵只有十七歲,但是他的模樣頗爲老成,一點都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
“是。”南慕封微微皺眉,不太明白他爲什麼忽然提起楚依依,據他所知,他同依依的關係算不得好。
“之前同你提過,楚依依的背後是太后手裡景家的勢力,還有便是當年德親王的人脈。”說到這裡,楚思淵終於回過頭,走到桌子前坐下,擡了擡手示意他也坐下,旋即伸手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南慕封面前。
南慕封受寵若驚地雙手接過茶杯,一邊點頭應道:“微臣曾經試探過依依,可是她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她當然什麼都不知道,德親王過世時她還小。”楚思淵並不擡頭,只是淡漠地望着手中的杯盞,像是對被子裡漂浮在茶水上頭的茶葉十分有興趣似的。
“那殿下的意思是?”南慕封茫然,既然她不知道,又如何能打聽得出來?
“她是德親王唯一的孩子,本殿聽說德親王出征前將依依抱在懷裡說了許多話,還將他的護身符留給了她。”楚思淵眸色微微一閃,擡眼看他,“興許,秘密就在她的護身符裡。”
是了,當初楚依依確實一心想嫁到南忠公府,但是若沒有楚思淵暗中使力,讓太后身邊的人吹了些風,太后也是沒那麼容易答應這門婚事的,而讓楚依依嫁給南慕封的原因則很簡單,一來是想拉攏太后背後景家的勢力,二來是想探查出德親王暗藏的人脈。
承親王和德親王都曾是睿武帝最信任的兄弟,給予他們的權力不小,兩人又是擅於經營的,自然積累了不少人脈勢力。後來承親王謀反,對德親王的打擊不小,再後來他離京打仗卻死在戰場上。德親王的勢力被睿武帝收編,只是人脈勢力都相較於缺失不少,而那時睿武帝並沒有精力管這些事,便只能將之擱在一旁,再後來睿武帝皇位坐穩,唯一對承親王和德親王的事耿耿於懷的太后又遠離皇宮,他也就自然沒再追查當年的事了。
“護身符……”南慕封偏頭思索,似乎並沒有見楚依依有過什麼護身符的,甚至都未曾聽她提起過。
“關於德親王遺留在暗處的勢力,未必是真,但是總要調查一番。”楚思淵微微眯了眯眼,他的想法很簡單,就算真的沒有他也不覺得可惜,只是不能落在旁人手裡。
“是。”南慕封點頭,將這件事放到了心上,想着回去之後要如何試探一番。
說完了這件事,楚思淵又擡眼看他:“聽說,你那個庶弟同依依走得很近……有時候,越是看似安全的地方,越是容易陰溝翻船。”
南慕封眸色一怔,斂去目光裡的狠戾,點頭應是。
“袁家最近出挑得很,要是父皇一個高興,再提拔了袁家,你這個世子之位……就更不穩當了。”楚思淵並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他的每一句話都飽含深意,“還有連佩珊,聽說你很贊同這門婚事?”
聽着楚思淵的意思,似乎是不贊成?南慕封面露驚訝,他是真心覺得這門婚事不錯,日後還能借力連家,只要杜晗煙在他手裡,南梓彥便蹦躂不出。
“你以爲,一個女人真的能困住你那個庶弟一輩子麼?”楚思淵冷笑,“連家可不是小門小戶,若是日後你那個庶弟要奪你世子之位,而連家又支持的話,你以爲你能擋得住?”
其實對於這一點,南慕封從來不曾擔心過,畢竟南梓彥的性子五皇子並不瞭解,而他對杜晗煙的心思五皇子更不能理解,雖然他也並不明白爲什麼南梓彥竟然可以對杜晗煙癡心到這個地步,但是他卻相信這個弟弟是真的會一輩子被杜晗煙困住。
不過這些話他是不會當面反駁五皇子,只是低頭不吭聲。
“一個南謹軒就夠你忙的了,要是再加一個南梓彥……”楚思淵只是這麼一說,便沒再往下說,他覺得以南慕封的聰明才智,該明白他的意思。
南慕封確實十分明白五皇子的意思,只不過明白是一回事,會不會做又是另一回事,南慕封冷酷無情,但是他的骨子裡依舊有着身爲嫡子的驕傲和優越感,這一點楚思淵是不會明白的,因爲他從來都是隱忍而卑微的,他並不曾有過這樣的驕傲。
雖然在外人那裡受到過一些不公平的待遇,讓南慕封起了爭奪之心,但是在南忠公府裡他有着絕對的地位,他是世子爺,是南忠公嫡子,他的尊嚴和驕傲甚至不容許他將那兩個庶弟放在眼裡,不論是從前還是如今。
也便是他的自負,才讓他後來輸得一敗塗地,不過那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還有,讓你聯繫君閣的事,怎麼樣了?”說起這件事,楚思淵的臉上多了一分凝重,“君閣雖然是江湖組織,但是力量十分強大,若是我們能拉攏君閣,對我們日後行事絕對是如虎添翼。”
“君閣閣主行蹤飄忽……”南慕封目光微閃,頗有些尷尬。
君閣的事讓他十分頭疼,他派了不少人打探君閣的事,對方卻像泥鰍似的,半點都打探不到,他還讓人假裝要買消息去接近君閣,誰知道君閣像是知道他的意圖似的直接將人拒之門外,實在是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過這些事,南慕封是不會讓五皇子知道的,不然定會讓他覺得自己全無辦事能力。
“君閣的事不好辦,可以先暫且放一放,百川書院新任院長的事要加快腳步,過完年老院長便要卸任,到時候必定各方爭奪這個主事之位。”楚思淵微微眯了眯眼,“這個院長,我是志在必得。”
他的意思自然不是他這個皇子去做百川書院的院長,而是將他們的人送上院長之位,若不然就收買新任院長,總之一定要將百川書院握在手裡。
對於楚思淵的這項決定,南慕封抱的是絕對贊成的態度,他是文人出身,自然明白百川書院的影響,許多朝廷命官便是出身百川書院,若是能將百川書院握在手裡,就等於將朝廷未來的棟樑都拉到了他們這邊,這絕對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是,微臣會辦妥此事。”南慕封對這件事還是很有信心的,他是狀元郎的出身,對文人的影響還是很大的,不少書生都以他爲榜樣,他的許多詩書策論都被當成範文廣爲流傳。
“還有,南謹軒那邊……儘量交好。”楚思淵說完這一句,也不等他迴應,便揮揮手,“你先退下吧。”
南慕封握了握拳,剋制住陡然升起的不甘,隨後恭敬地躬身退下。
“南慕封……”楚思淵轉過頭,看向關上的房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