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淑宜,雖是戚家庶女,容貌卻是不俗,才情算不得頂好,卻也是在千金小姐中頗有幾分才學之名的。她自小便很懂得察言觀色,骨子裡有着卑微的倔強,面上卻極會做人,總能將長輩哄得開心,甚至連當家主母對她亦有幾分歡喜。
因而,她一直都以爲自己縱然不能嫁給世家嫡子爲正妻,但是嫁個門第相差無幾的才子總也是不過分的,卻未曾想到說好的親事會出了岔子,而後那個素來對她有幾分寵愛的爹又爲她尋了蔣家的親事,當她知曉蔣家是怎樣的門第之後,她險些想不開自尋短見。
她素來要強,這門婚事卻是將她從天堂踢回了低語,讓她真正明白,縱然她得到了長輩們的喜歡,縱使她才貌雙全,卻也是終究註定了鬥不過老天爺,即使如此她依然不願意嫁到蔣家,只是她求也求過,鬧也鬧過,終究還是沒有改變結局。
其實她一直都不明白,即使她許過人,即使她確實婚姻困難,但是縱然將她嫁到寒門府邸,也好過嫁到蔣家這樣的人家,農戶出身的商賈,這樣低到塵埃裡的身份,平日裡她是連正眼都不會看一眼的。
不過幸而,她並不愚笨,即使心裡不甘願,卻也不曾真的甩臉色給夫君和婆婆,既然無法反抗便也只有接受這一條路,她終究還是聰明的,不願讓自己過得太辛苦,至少在面上並未曾讓蔣家人對她有過不滿。
只是,她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沒有人知道,就連蔣二也並不知道,這也不能怪他,他不過是個大老粗,能娶到這樣漂亮的媳婦對他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他只對媳婦好就是了。
是了,蔣以海對戚氏是真的好,幾乎是媳婦說東便東,說西便西,成親多年他都不曾對她紅過臉,他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心裡卻是明白的,媳婦嫁給他是低嫁太多了的,他曾經陪着她回過一次孃家,看到她立在那羣身着華服的姐妹裡頭,他只覺得那時意氣風發的她纔是真正的她,可是後來他也聽到她的那羣姐妹是如何在背後非議她的,那時他才明白,自己是撿了一個多大的便宜,而她又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然而,事情已成定居,蔣以海也無力改變,就也只有努力對媳婦更好一些,彌補她所受的委屈,可惜他並不知道,許多時候他努力給予的,未必是人家想要的。
直到後來,戚氏知道了他們蔣家同南忠公府的關係,她只覺得自己彷彿活了過來,那顆沉寂了許久的心,又再一次活了過來。
“蔣二夫人。”南謹軒沉冷的聲音,將戚氏飄得很遠的思緒又拉了回來。
“駙馬其實不必如此客氣,你娘是我夫君的妹妹,我們……”戚氏嫁到蔣家多年,該有的官家女子的說話語調卻是未曾改變,依然是緩慢的。
不過她的話,卻是叫南謹軒打斷了,只聞得他冷漠地說道:“我娘進南忠公府的時候,便和蔣家沒有任何關係了。”
蔣氏是如何被蔣家拋棄的,是如何被賣入南忠公府的,南謹軒都是心知肚明的,若不是他們蔣家的冷酷無情,他出身後就不會被迫和孃親骨肉分離,那時候他年紀小不懂事,還曾經問及外祖家的事,那時候蔣氏便只是偷偷別開眼抹淚。
自那時起,在南謹軒小小的心裡,蔣家就是一個欺負人的存在,甚至他還曾經興起過瞪他長大了要爲孃親報仇的念頭。
南謹軒的話叫戚氏略有幾分尷尬,不過她到底是出身官家府邸,心裡再訕訕,面上依然是浮着淡笑的。
“我也不和你繞圈子,我相信你是聰明人,明白我想知道什麼。”南謹軒確實如他所說的,沒有兜圈子套話,反而真大光明地問她,“戚家小姐,想來也該是不會太笨纔是。”
明明眼前是個二十歲的少年,明明戚氏的年紀大了南謹軒將近一倍,但是他看起來就是各種鎮定,而被他盯着的戚氏竟是覺得有些忐忑。
“今天的事,確實是個意外。”戚氏淡定地如是說道,見南謹軒面色沉穩,便又道,“不過崔冰,卻是有些古怪的。”
“怎麼古怪?”南謹軒挑眉。
“崔家大小姐,親自陪着我們蔣家人住到南忠公府裡來,不奇怪麼?”戚氏意有所指地回答。
南謹軒沉默不語,顯然是認同她的話。
“大嫂是個衝動的性子,說話做事都不過腦,所以要激怒她是很簡單的事。”戚氏的話,左一句右一句,聽着似乎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不過南謹軒,卻是聽明白了的,眼神微微一閃,依舊沉默。
“來南忠公府,只是爲了攀附?”南謹軒眯了眯眼,又問。
“娘心裡肯定是這樣想的,至於大嫂,怕是想爲芳婷尋一門親事,你們南忠公府裡可是有三個兒子的。”戚氏方纔還被南謹軒盯得壓力極大,如今說這話,倒是輕鬆了許多。
“呵……”南謹軒冷笑一聲,依然沒有下文。
“你或許會覺得我是在說笑,你是駙馬爺,又會武功,但是你要知道,縱是英雄好漢總也會變成繞指柔。”戚氏見他不以爲意,便也跟着笑了笑,“我並不知道大嫂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自信,能讓你們三兄弟之一娶芳婷,但是芳婷想做你的平妻,卻是事實。”
平妻?呵呵,倒是個敢想的。
南謹軒目不轉睛地看着戚氏,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他是先去過清歡那邊,知道了大抵發生了什麼事,然後纔來了客院,將蔣家的人分開帶到不同的地方,由不一樣的人審問盤查,而他卻單獨見了戚氏,這個和蔣家其他人不一樣的官家女子。
“如果,我能滿足你心裡想要的,我是不是就能知道我想知道的?”南謹軒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讓戚氏陡然睜大了眸子,滿臉吃驚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