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鸞娘出嫁了之後, 宋鳶娘只覺得整個宋家一下子都安靜了起來。
雖然說姐姐沒出嫁之前,姐妹倆一起, 也是她整日嘰嘰呱呱說個不停, 姐姐點點頭或者是應和她, 說的也不多。可如今姐姐一出門, 只剩了自己一個,感覺連喘個氣都帶着回聲。
宋鳶娘娘於是就賴上了陸琅琅。自打宋鸞娘出嫁的第二日,宋鳶娘每日從早上到晚, 就像個尾巴纏着陸琅琅。
陸琅琅練功的時候她還沒起來,等陸琅琅用完早飯, 她就跑來拉着陸琅琅去出去玩。不是在花園裡, 就是在她自己的閨房。
小姑娘很大方,而且跟陸琅琅相處了這些時日, 也知道陸琅琅沒有那種看見好東西眼饞的小家子氣,所以將自己多寶格里的東西一一搬下來,然後獻寶似的, 向陸琅琅解釋那些精巧的珍玩如何的有趣。
小姑娘累積了不少好玩的東西, 陸琅琅很快被吸引住了, 將心裡貓爪撓的小心思都丟到了九霄雲外。
七彩琉璃做成的棋子;斑駁的湘瀟竹枝做成的九連環;薄如蟬翼的白瓷美人,鬢角眉梢無不生動,宋鳶娘給那一尺來高的白瓷美人,居然做了一小箱子的衣裳……
這些林林總總的玩意裡面, 宋鳶娘還收集了數本《圖經》,神神秘秘地遞給陸琅琅看。
陸琅琅接過一翻, 哈哈大笑,居然是教人打牌的圖文,裡面仔細到牌面介紹,打牌的策略、規則等等。圖文並茂,筆墨生動。
“這是哪裡來的?”陸琅琅是頭一回見到這個。
宋鳶娘過來咬耳朵,“我姐姐寫的。”
“啊?”陸琅琅完全想象不到,端莊賢惠的宋鸞娘居然會寫這麼“不務正業”的東西。而且條理分明,頭頭是道,不由覺得分外好笑。
因此在宋鸞娘三朝回門的時候,她就忍不住盯着宋鸞娘一直笑。宋鸞娘被她笑得一頭霧水,但是新嫁娘這些日子正是小夫妻最甜蜜的時候,心中那些羞澀的歡喜哪裡好意思跟姐妹們說。她只以爲陸琅琅在調笑她,故而還特特鬧了個大紅臉。
宋鸞孃的回門之後,陸琅琅就一直提防着歐陽昱上門,她磨刀霍霍地準備了一連串的招數等着收拾歐陽昱呢。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這第二隻靴子落下,惹得她好生氣惱。她原本不希望歐陽昱上門的,現在反而氣惱他不上門。
“咚。”謝老夫人拿着敲腿的玉榔頭輕輕給了她一下,“發什麼呆呢?還不去收拾你的東西。”
“哦。”陸琅琅陡然回過神來。
是啊,他們這次長途跋涉來。爲的就是給宋鸞娘送嫁,並且讓多年未見的宋家老兄妹團聚。可是聚散終有時,他們總不能老是在歸州待着,這裡到底不是自己的家。而且如今形勢複雜,要是讓人知道了謝晗的行藏,少不得要給宋家添麻煩。
是以,謝晗夫婦商定,過兩日就告辭返程。謝老夫人已經開始着手收拾衣物了。
陸琅琅其實本來沒有多少衣物,而且她出門在外,素喜男裝打扮,以便行事。倒是宋夫人給她做了好幾身的衣裳,還添了不少首飾。陸琅琅想了想,將宋夫人給她添置的首飾裝好,又送還給宋鳶娘。
宋鳶娘看着那一匣子的首飾,眼淚嘩嘩就下來了。抱着陸琅琅就不肯鬆開。“爲什麼你要走呀,你要回去哪裡呀,你什麼時候再來?能不能不走啊?不然我跟你一起回去玩一陣子,好不好?”
宋鳶孃的奶孃看着自家一團孩子氣的小姐,真真好笑,到底還是個孩子,抓不住重點。“表小姐,這首飾都是夫人的心意,還望不要推辭。”
陸琅琅笑道,“我平日裡很少用到這些,而且路途遙遠,帶着這些貴重的首飾,要是萬一遺漏了,反而浪費了夫人的一片心意。我怕夫人有誤解,所以纔拿來給鳶娘,便算作我們姐妹間臨別的贈禮。”
奶孃不敢做主,到底還是去回稟了宋夫人。
宋夫人心中不由得更加高看了陸琅琅一眼。那一匣子的首飾價值不菲,便是當壓箱底的妝禮也是要的。本來她是不會送陸琅琅這麼多貴重的東西的。但是謝老夫人千里迢迢回來給女兒送嫁,而且老夫人什麼都不需要,她只能把這份人情補在陸琅琅的身上。
可誰知道這個小姑娘,這麼貴重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
長輩賜,不敢辭。轉手送給小姐妹,變着法子,也算是物歸原主。
這樣的心性,這樣的周全。
宋夫人的心裡就多了些想法,晚上宋梅堯回來,夫妻倆就寢前,宋夫人就將這事說給宋梅堯聽,悄聲跟夫君商量,“琅琅這個孩子,我看着着實喜歡。知書達理,心性好,雖然不是嬌養的小姐,但是比那些小家子的小娘子不知好上多少。鸞娘和鳶娘都喜歡她。我心裡想着,能不能聘給大兒。”
宋氏夫婦有兩女一子,這唯一的兒子叫宋臻,跟陸琅琅同年。正在書院讀書,人很聰明,課業出色,書院的夫子很看重他,故而特別緊張他的功課,便是宋鸞娘出嫁,他的夫子也只肯批了三日的假給他。
宋梅堯沉吟了片刻。陸琅琅是謝晗親手教的,知書達理自然是不在話下的。但是那日在花園中,他也看出來,陸琅琅的身手膽色,那也絕不是閨中女子該有的。
“你可知道琅琅這個孩子會武”宋梅堯問。
宋夫人笑了,“知道呀,我有幾日過去給姑母問安,看到她在院中練武了。你別說,耍得挺好看的。”
宋梅堯沒想到自己夫人比自己還先知曉。
宋夫人見他驚訝的樣子,不禁好笑,“來的第一日,姑父不就說了,那位童昊是琅琅的師傅。瞧着那位童師傅也不像是教人詩詞歌賦的。想必就是武師。女子練武,強身健體,又不是出門去打打殺殺,怕什麼。”
宋梅堯想想也是,閨中女子嫺靜卻多體弱,常聽聞時有病故或難產而亡的,若是體弱,也難以承擔一家主母的重擔。如此看來,倒也沒什麼不好。
“再有,”宋夫人語氣略微沉重了些,“我瞧着天下,恐怕是要亂了。女子習點武,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了。”
這幾年,歸州府的人家定親越發謹慎,要不然,宋臻的親事恐怕也早就定下來了。
宋梅堯想,如果往這方面想,沒有背景的陸琅琅,(最起碼在外人看起來沒有什麼背景),以後無論是東風壓倒了西風,還是西風壓倒了東風,都不會讓宋家受到了牽連。
“嗯,讓我再想想,明日我去問問父親的意思。”
宋氏夫婦吹燈睡下。
陸琅琅剛換了夜行衣,悄默無聲地溜出了偏院。(宋夫人:說好了不出門打打殺殺的呢?)
行樂要及時,出氣要及時,砍人更要及時。等她離開了歸州府,這一肚子憋屈,上哪裡出氣去。過兩天就要走了,臨走之前,無論如何,都得找找歐陽昱這個混蛋的麻煩。
否則,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