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裕是樑王輝下第一大將, 要不是他在樑王左右運籌帷幄, 樑王早就不知道投胎多少回了。
他跟歐陽昱雖然明裡暗裡無數次的交手, 但是對於這個跟自己棋逢對手的年輕將領,他還是有一種唏噓隱約的惺惺相惜。
但是,如今一個照面, 居然就砍了他的愛駒奔宵, 而且還出言諷刺。怒髮衝冠的田裕此時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去他麼的惺惺相惜, 老子砍死你這個連馬馬都不放過的傢伙。
田裕二話不說, 將手中長~槍一抖, 挾着隱約的風雷之聲,就疾刺向歐陽昱。
歐陽昱低聲對陸琅琅道, “小心些。”衝着田裕就迎了上去。
這兩人一交手, 刀槍相交,火星四射,騰挪閃躍,快得連人影都看不清。在他們周圍交手的雙方人馬都不約而同的閃了開去,防止被自家老大誤傷。
陸琅琅看着田裕全力出手的架勢, 情不自禁地縮了一下肩膀。知道自己捅了個收拾不了的馬蜂窩。幸虧歐陽昱替她上了,不然這會兒可要丟人了。
但是,打不過你家大的, 我可以收拾你家小的。陸琅琅覺得自己的邏輯毫無問題,操起刀,就砍向了其他的夜襲人。
田裕越打越心驚,這個歐陽昱, 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武功竟然霸道如此,連他都無可奈何。而方纔砍斷奔宵後退的那個小個子,欺負他的隨行的軍中高手,更是如砍瓜切菜一般。
田裕心知今夜是落進了歐陽昱的圈套了,沉聲道,“你小子,竟然敢那天使作餌?也不怕回京無法交待。”
歐陽昱手中的刀快如閃電,“多謝田將軍掛懷,您深夜前來看望我,我若是不請重客相陪,您又如何肯輕易登門?”
哼,這小子刀利嘴更利。田裕知道今夜肯定是佔不了便宜,一個大招,逼退了歐陽昱兩步,騰空跳上一匹戰馬,口中發出一聲尖嘯,直接撤了。
田裕的那些手下無心戀戰,紛紛虛晃一槍,跟着田裕走了。
陸琅琅挑眉看了一眼歐陽昱,“不追!”
歐陽昱伸手彈了她腦袋一下,“知道還問。”然後忍不住又叮囑一句,“下回小心點。”她方纔去撩田裕,焉知不是田裕故意示之以弱,引她上鉤,“卓昌河的慘例在前,田裕剛親身前來,必定有所準備。”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陸琅琅好奇地問。
歐陽昱笑了笑,“如果我是他,他是我,我必定也會來的。”
他用自己和天使作餌,釣田裕上鉤;田裕如今敗走,焉知不是以他自己爲餌,來釣歐陽昱上鉤呢。
這場仗,不過是看誰的心計更厲害一些罷了。
田裕帶着剩下的親兵快馬加鞭疾馳了十幾裡,後面卻一直毫無動靜,根本沒有人追來。
田裕放慢了馬速,回頭遙望,久久不能成言。
一旁有親隨問,“將軍,歐陽昱沒有上鉤。”
田裕眼中閃過一抹痛惜之色,可惜了他的奔宵,這倆禽獸,連神駒都能下手,“是我小看歐陽昱了。今日莫說我們還設了伏兵,恐怕即便是隻有我一人,他也會放我走的。”
“爲什麼?”親隨不解,“能抓到將軍,可是莫大的功勞,皇帝可是說了,他要是得勝回去,就封他超一品公。”
田裕忍不住磨牙,“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這是信不過皇帝呢。那我們就從這裡下手好了。”
且不管田裕這廂,頭一回照面,就損兵折將。
歐陽昱和陸琅琅那裡,已經帶着衆人打掃完了戰場。那頭田裕的愛駒奔宵,被陸琅琅砍斷了後蹄,已經是不得用了。陸琅琅見它痛苦,便乾脆抹了它的脖子,給了一個痛快。
歐陽昱看着死不瞑目的奔宵有點遺憾。
陸琅琅心裡有點奇怪,“怎麼了?捨不得?”
“嗯,”歐陽昱面帶惋惜,“一匹好馬,留着配個種也行。”
陸琅琅嘴角抽搐,“它方纔應該是恨我的,估計聽了你這話,現在還不知該怎麼感謝我呢。”
歐陽昱回了她一個戲謔的眼神,“凡是公的,也就那麼點追求。”
躺在地上的奔宵果斷地閉了眼睛:請讓我帶着自尊,清靜地死去吧!
那邊,黑甲軍將田裕手下黑衣人的屍體換了套衣服,擺在戰場裡,造就了一副我方犧牲慘烈的景象,留下了幾組人,便撤了。
那廂被嚇得要死的天使又被請了出來,劫後餘生,被歐陽昱好一通安慰,心中頓時有了一種生死之交的深刻感情。歐陽昱說即刻趕路,他便連連點頭。
一行人便直奔京城而去。
只是抵達京城時,衆人的扮相都離光鮮靚麗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整個京城都被他們的造型給震驚住了。
窩草,誰特麼說樑王已經快歇菜了的?怎的還如此兇殘,連歐陽將軍都被整成了這副狼狽的樣子!這很明顯就是一路廝殺、被折磨了九九八十一回才抵京的!
京城裡原本盛世太平、軍人無用的論調瞬時一空,整個氣氛空前緊張了起來。各種消息漫天飛。可是外面的形勢到底怎麼樣了?誰也沒有那個膽子出去看看究竟。
這就是歐陽昱要的效果,狼狽點怎麼了,你們以爲老子打仗容易嗎?這樣的裝束纔是我們將士的常態好嗎?誰要是敢在朝堂上在亂滴滴,我就請你一同協助我前去援軍。我只管你活着去,至於能不能活着回來,哼。
歐陽昱都是一副煙熏火燎的樣子,陸琅琅頭一回亮相京城,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了。一身血跡斑駁的衣裙,歐陽昱不知道從哪裡給她找了個冪蘺戴在了頭上。陸琅琅看到那冪蘺簡直大喜過望,這是她十幾年的人生裡,頭一回覺得臉皮厚度不太夠用。雖然說帶着那個冪蘺還是一樣丟臉,但最起碼不用丟臉丟得那麼坦然,聊勝於無。
閣老陳夙親自在留亭迎接他們,也被他們這幅慘烈的扮相給驚着了。但是都如此這般了,肯定不能直接進宮覲見聖人,這萬一要是把聖人給嚇出個好歹來怎麼辦?於是親自帶路,把他們送到皇帝賞賜給歐陽昱的府邸裡。想先下手爲強說幾句貼心話,可是一看歐陽昱那一身狼藉,實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只好草草說幾句,讓他們洗漱休息,明日再去覲見聖人。
這賞賜下來的府邸在京城最好的地段,是昔年平川侯的所有。自從平川侯出事後,一是因爲太子之位穩固,而是因爲皇帝對已逝的元后態度不明,故而竟沒有人去打這座宅子的主意,空置了許多年都未曾住人。而皇帝自從派了魏芳韶到處去找歐陽昱,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這座府邸,命禮部的人將這宅子修繕一新,賜給了歐陽昱。
陸琅琅坐在一個花廳裡,側耳聽着歐陽昱跟陳夙說話,手裡捧着侍女們奉上來的香茗,一點也不着急去沐浴。
倒是在一旁伺候她的侍女中,有幾人神色裡透着隱約可察的輕視。陸琅琅只當她們是個死物,看見只當沒看見。
歐陽昱幾句話打發掉了陳夙,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足足站了半個花廳的侍女們頓時齊齊向歐陽昱行禮,“見過將軍。”
陸琅琅衝着歐陽昱挑挑眉,什麼也沒說。
歐陽昱對那些貌美如花、環肥燕瘦的侍女視若無睹,直接在陸琅琅身邊坐下,張口便道,“當用則用,若是沒有眼力見的,通通發賣出去就是了。”
一言既出,那效果立竿見影,跟一盆滾燙的開水澆在了花叢上面也差不多。陸琅琅看着滿屋的花容失色,哈哈的笑了出來,一邊笑着一邊說,“夫君言之有理”。
歐陽昱不再說話,旁邊倒是有個眼明手快的侍女立刻給他上了一杯溫茶,他伸手端過來就喝上了。
陸琅琅笑笑,開口問,“總管是誰,傳來見我。”
有個靠近門口的侍女便立刻下去通傳。連一杯茶的功夫都沒有,一個錦袍中年男子和一個白胖的婦人便趕了過來。
“見過將軍,見過婦人。”兩人恭敬地跪下行禮。
歐陽昱什麼也沒說,仍然靜靜地喝茶。
陸琅琅見那兩人雖然跪在下面,視線卻悄悄地打量着歐陽昱的神色,冷笑一聲,“什麼意思,這是要我請你們,你們才答話?”
中年男子忙笑道,“夫人息怒,小的叫侯海,是禮部派來的管家……”
他還未說完,陸琅琅手一擺,“行了,你又是誰?”她問跪在侯海旁邊的那個白胖婦人。
那婦人忙回話,“稟夫人,婢子夫家姓趙,大家都叫婢子趙大家的,領的是協理後宅的差事。”趙大家的倒是乖覺,見侯海上來就得了個沒臉,故而不敢多說。
陸琅琅也不動怒,“協理後宅,很好。相信伺候我跟將軍的事情,我也不用多叮囑了。連端茶倒水都有這麼多婢女來搶着幹,想必這府裡伺候的人手必定是綽綽有餘的。侯海,跟着將軍回來的將士,由你安排照顧周到,出了事情,我只拿你是問。其他的,明日等我們從宮中回來再說。”
這一屋子人,除了歐陽昱神色絲毫不動,其餘人都一頭霧水,摸不清陸琅琅的意圖。夫人很明顯是不高興了,可是也只是給了管家侯海不輕不重的一個沒臉,其餘人誰也沒發落,這是虛張聲勢,殺雞儆猴?還是膽小怕事,不知道每個人的來歷,根本不敢深究?
有些輕佻的,心裡不免就對陸琅琅輕視了三分。
可是,待第二日,陸琅琅和歐陽昱前往宮中之後,府門就被人咚咚咚的敲響了。門子剛把門開了條縫,就被人猛的伸手給推得大開。
門子怒道,“你們什麼人?竟然敢闖我們將軍府。”
來人是燕回領的頭,他大拇指一翹,往他自己的鼻子一指,“我就是這府中的人,將軍的頭一號親信,記住小爺的臉。”
門子被嚇了一跳,細細看他的臉,確實有幾分臉熟,似乎是跟着將軍一起回來的人。“燕爺,您,您這是幹甚啊?”
燕回皮笑肉不笑,“你也算一個,去把侯管家給請出來。”
侯海本來坐在自己的小院裡喝茶,可是府裡驟然乍起的雞飛狗跳一下子把他驚動了,“怎麼回事?”他吩咐自己的小廝,“出去看看。”
可是未等小廝出院門,趙大家的就火燒屁股一般跑了進來,“侯總管,侯總管,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侯海一頭霧水。
“夫人,不,將軍,嗐,也不知道是他們哪一位下令,把府裡的人全都抓起來了。”
“什麼!”他好不容易搶到了這個總管的位置,還準備藉藉這位將軍的威風呢,可是將軍來了京城,頭一頓威風竟然在自己的府裡刮起來了,這是什麼新套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