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葉小天的那幢宅邸,正以驚人的速度建造着,經常是頭一天向山上擡頭看去,它還是一副模樣,第二天你再看時,它便換了一副模樣。
葉小天這幢宅邸的規模很大,可它只是佔地廣,園林大,而非在幾進院落、屋檐款式、壁雕和儀門照壁的花樣以及園林中假山池塘的要求上違犯了建制要求,所以他就是佔地一千畝,別人也挑不出毛病。
但是因爲府邸的規模太大,所以儘管有這麼多人全力以赴地工作,眼下還是無法入住的,就算主建築羣落成便入住,也得再等十天左右,所以葉小天此刻依舊住在縣衙替他租的小房子裡。
葉小天離開王主簿住處,看看天色已晚,便猶豫要不要馬上去見花晴風,略一思索,他便決定先回家去,反正此刻就算把探案經過詳細稟明,也無法進行下一步的行動,一切都得明天再說。
葉小天讓周班頭等人先回縣衙,他則回了家。葉小天走到自己住處,老遠就見門前蹲了好大一砣,定晴一看正是大亨,大亨挎着書包蹲在地上,圓滾滾的身材和福娃兒有得一拼。
羅大亨低頭着,也不知是在看螞蟻還是做什麼,連葉小天走到面前都不知道。葉小天喚道:“大亨,你怎麼在這,等我呢?”
羅大亨一擡頭見是葉小天,歡喜地站起來,道:“大哥,你回來了。”
葉小天道:“你又不是外人,來了怎麼不進屋,蹲在這兒幹什麼?”
羅大亨道:“我進了,那個死胖子以爲我要跟它搶小主人,老欺負我。”
葉小天奇道:“哪個死胖子?呃……你是說福娃兒?”
羅大亨道:“可不就是它麼?遙遙對我稍好一點兒。它就生氣。趁我不注意老拿頭來撞我的屁股,我不跟它一般見識,所以就出來等了。”
葉小天忍笑道:“其實福娃兒是喜歡你纔拿頭拱你屁股的,它跟遙遙也常這麼玩,旁人可沒這待遇。”
“是嗎?”
大亨一聽頓時開心起來。道:“我就說嘛,我大亨一向有人緣,怎麼就這麼不招福娃兒待見。”
葉小天笑道:“福娃兒一定是把你當成同類了,所以對你特別親切。”
羅大亨嘟着肥滾滾的腮肉道:“大哥,你是想說我胖還是想說我黑?”
葉小天道:“你白得跟白麪饅頭似的,哪兒黑了?”
羅大亨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就是說我胖了?”
葉小天笑着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道:“行了,少跟我貧,快說,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
羅大亨一聽。潸然淚下,道:“大哥啊,我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
葉小天大吃一驚,道:“你怎麼了?”
大亨黯然道:“我現在已舉目無親,只有投靠你了,你若不收留我,天下之大。也沒有我容身之地了。”
葉小天緊張地道:“你爹出事了?”
羅大亨大驚:“我爹出什麼事了?”
葉小天無奈地道:“我是問你,是不是你爹出事了,否則你爲何無家可歸了?”
羅大亨恍然道:“哦!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是想跟妞妞成親啊,可我爹偏要給我說一房富家小姐爲妻,我和我爹吵翻了,我就離家出走了。”
葉小天皺眉道:“你們父子倆用不用鬧得這麼僵?其實你爹很疼你的。”
羅大亨道:“大哥這麼說,莫非是不肯收留我?”
葉小天苦笑道:“怎麼會呢?算了,你先跟我進來吧,不過我可告訴你,我這宅子小。你要住下,只能跟老毛和冬天擠在一起。”
羅大亨喜孜孜地道:“那我不怕,我還沒跟人一塊睡過覺呢,有人聊天挺好的。”
葉小天搖着頭,把羅大亨帶進房去。福娃兒見大亨去而復返,果然興致勃勃地跑過來拿頭去拱他的屁股,大亨已經得到葉小天解釋,知道這福娃兒喜歡他纔會跟他遊戲,倒也甚是歡喜。
冬天不會做飯,老毛更不會,遙遙還小,拾掇一家人飲食的事兒就落到了葉小天頭上。葉小天雖沒華雲飛那樣的手藝,可是簡單的飯菜還是做的出來的。
葉小天簡簡單單做了一大鍋麪條,一家人捧着麪條吃的唏哩呼嚕,因爲碗少,大亨用的是盆,跟豬拱槽似的,呼嚕呼嚕一大盆麪條下肚,大亨捧着空盆,撫摸着圓滾滾的肚子,看着滿滿當當的一家人,又多愁善感起來。
大亨淚汪汪地對葉小天道:“大哥,我離家出走,舉目無親,妞妞家孤兒寡母的,我又不好住過去,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我當時就知道,大哥你一定會收留我,你是我的親大哥啊!”
葉小天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夯貨,在葫縣黃金地段有一家日進斗金的“雜貨鋪”,又是“羅李高”車馬行的大東家,就算真的離家出走,怎麼就無處可去了?說的悲悲切切的,老毛混得那麼慘,也沒見他這麼悲傷過。
不過葉小天也清楚,大亨之所以有這種心態,並不是因爲物質上的原因,而是心理上的。他自幼喪母,由父親一手拉扯長大,而他父親又一向秉承嚴父方出孝子的原則,一見他就吹鬍子瞪眼睛,從未表現溫情的一面,更不要說談心溝通了,所以大亨在心理上有種徬徨孤獨的感覺,一旦離家出走,自然覺得舉目無親。
葉小天覺得這對父子如此下去不是辦法,略一沉吟,便道:“你爹從小把你拉扯長大,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可有什麼地方虧待你了?就連你喜歡吃桂花糕,都專門僱個做桂花糕的廚娘給你,要不你能養得這麼肥?
如今我一盆麪條,你就感激不盡,覺得我對你如何如何好。你可想過從小到大,你爹爲你付出多少?又何曾希望得到你的報答”
大亨怔了怔,葉小天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你呀,習慣了索取。就忘記了感恩。你爹爲你付出的一切,你都覺得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你爹爲你選媳婦,或許不合你的心意,可他終究是爲了你好。
大亨啊,你這麼一走了之,真的好嗎?你爹歲數也不小了。哪怕家大業大,其實和你一樣,他只有你一個親人,也希望你在他身邊,你要願意留下,大哥當然收留你。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回到你爹身邊。”
“嗯……”
大亨重重地答應一聲,葉小天這番話似乎真的觸動了他,大亨託着胖胖的下巴,獨自想起了心事。葉小天見狀,便也不去打擾他,只希望自己這番話。他真的能想通。
葉小天剛吃完飯,周班頭便風風火火地上門了,一見葉小天便道:“大人,縣尊對無名山谷搶劫案異常重視,聽說您已經回來了,請你現在就過去一趟。”
葉小天看看天色已經近乎全黑了,心想:“我們的烏龜縣令這一次對案子倒是很上心吶。”
葉小天隨周班頭出了門,到了縣衙葉小天直趨二堂。等他趕到二堂時,堂上燈火如晝,花晴風正坐在上首喝茶。王主簿和徐伯夷居然也在,二人一左一右坐在花晴風下首。
以前但逢什麼事情,王主簿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這一次王主簿卻正襟危坐神態凝重。葉小天掃了他一眼,心道:“事關他的外甥女兒。這態度果然就不同了。”
徐伯夷則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他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被葉小天一泡尿就澆滅了,整得他灰頭土臉,成了葫縣上下的大笑話,直到現在還沒緩過元氣來。
這些日子徐伯夷一直籍口絕食日久,元氣未復,整日在家歇養。在葉小天高山引渠的風頭過去之前,他會一直偃旗息鼓,免得正迎上葉小天的銳氣,只是花晴風把他也請過來,看來對此案倒真是異乎尋常的重視了。
葉小天邁步進了花廳,向花晴風、徐伯夷、王主簿拱手笑道:“縣尊大人、徐縣丞、王主簿,下官來遲一步,恕罪,恕罪。”
花晴風道:“葉典史來了,快快請坐。呵呵,你往驛路勘察,奔波往返,着實辛苦了,眼看天色已晚,本縣原不想此時再驚動你,只是……”
花晴風從案上取過一封書信,向前一遞,道:“你看看。”
葉小天剛剛落座,忙又起身,上前接過書信,回到座位坐下,展開書信先看了一眼落款,只一看葉小天的眉頭便是一挑,這封信居然是銅仁張知府的。
葉小天從頭看起,整封信一共不過百十來字,葉小天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片刻功夫也看完了。
花知縣等葉小天看完書信,苦笑道:“你看到了?這位林員外居然是知府大人的岳丈。雖說他的女兒只是知府大人的如夫人,卻一向受寵,如今張知府不下公函而致私信,你該明白此事的緊要……”
葉小天當然明白,銅仁府若是行文致函,那就是公事公辦。這封私信實則是表明張知府的態度,張知府既然爲此特意寫了封信,就說明他對此案異乎尋常地關注。
花晴風嘆了口氣,道:“如今你往驛路勘察,可已有了結果?”
葉小天道:“下官已然查明,此案是一直在附近幾縣活動的大盜‘一條龍’所爲……”
徐伯夷打斷他的話,沉聲道:“知道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把他抓捕歸案!至少,得把林員外活着救出來,否則……只怕知府大人那裡不好交待。”
徐伯夷說到這裡,一見葉小天向他望來,趕緊咳嗽兩聲,聲音陡然變得虛弱起來:“哎!縣裡發生這樣的大案,本官也是心急如焚吶。只是現在身體虛弱,走兩步便胸悶氣喘頭昏眼花,此事只好拜託給你葉大人了。”
:月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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