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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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很驚訝,但臉上卻什麼都沒表現。“你是聽誰說的那?”

別西卜望了望天空,然後說:“今天天氣真是不錯,願拜丘殿下有個愉快的下午。”

愉快個鬼!這時候居然給我轉移話題。“你忙去吧,我回去了。”懶得理他。自從加百列離開我身邊,別西卜就一直怪怪的。這傢伙八成在記仇。不過我也沒什麼可解釋的。

拉貴爾自覺有把柄落在我手上,每次見我都是一副殷勤的賠笑臉。去地獄之前,他還總是靦腆得不行,跟着貝利亞不到兩個月,就這幅樣子了。我心想,貝利亞的影響力還真是很大。

拉貴爾看我回月華殿,就趕緊送來飲料,還說已經準備好沐浴的一切了。

我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反正水星天不急於一時,等過陣子我再問問雅威的意思就行了。

找了只小杯子,我給自己倒了一點點貝利亞送我的禮物。整個浴室蒸騰着熱氣,我泡在水裡,手撐在池邊。這水池也是用螢石造的,永遠是冰涼的。我喝下去一點點酒,已經手腳發軟。難怪貝利亞這麼愛這種禁物,有了它,的確可以消磨所有天使的意志,只想沉浸其中。

大概是熱度一直讓我發汗,所以不多時候已經清醒了過來。我把杯子放到一邊,用毛巾擦了擦臉。門口響起敲門的聲音,拉貴爾說:“殿下。”

“怎麼了?”

“薩麥爾來了,要見您。”

薩麥爾不是昨天剛來過?“我知道了。讓他等會。”

“是。”拉貴爾好像是走出去幾步,然後又折返:“您已經洗了很長時間了,要不要再準備點熱水?”

“不用了。你先休息去吧。”

薩麥爾是座天使,他每天都圍着我轉,是打算進智天使的陣營嗎?一想到智天使,我就想起塞利爾。他應該是已經迴天界了吧?估計經過地獄那次,他會更討厭我。畢竟我用普通天使的身份做掩飾,換作是我,如果有這樣的人僞裝了來接近我,也會讓我很不高興。何況他之前就不怎麼喜歡我了。

我和塞利爾真是奇妙。以前我有點怕他,覺得他接近我有什麼目的。等我好不容易相信他,喜歡他的時候,他又成了害死哈瑪流的兇手而被降罪,接下來他失憶,徹底忘記和我的一切。如今我想接近他,他卻又總是懷疑我有什麼目的,看我的眼神都是防備,和我說話也尖銳無比。或許,這是註定的。又或者,就好像阿曼說得,這本來就是一個圍繞着我的圈套。

我裹好浴袍,出了浴室。

薩麥爾正坐在我的書房看書。他對我的書房已經很是熟悉了,也很會給自己找事情做。我說:“你今天又是來做什麼的那?”

薩麥爾動了動鼻翼,說:“看來我打擾了殿下的興致,這味道可第一次出現在月華殿啊。”

他鼻子倒是很好用。我笑了起來,說:“只是嘗試一下而已。算不上什麼興致。你昨天的問題應該是問完了,難道今天是特意來給我送禮物的?”

薩麥爾說:“殿下不是要初代天使和二代天使的書嗎?我可是費了整個晚上的時間,特意找來的。你看看我這眼睛,還一圈黑眼圈那。”

我盯着他眼睛瞧,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我說:“還是你有本事。這事情我託別人可是沒這麼快。”

薩麥爾說:“根據記錄,初代天使現在只剩下四個,二代天使根本一個都不剩了。殿下想找什麼那?還有什麼記錄比智天使的記錄更齊全?”

我說:“只是參考一下,到底能發現什麼,我其實也沒有太大把握。”

薩麥爾將他手邊的書冊遞給我。那封面已經呈灰綠色的書透露出歲月的流逝。葦草紙卷一向很耐用,但也已經有些發黃,翻開來看,那些手寫的字跡就像在時間沉澱中剩下的殘渣一般,無比黯淡。我翻了兩頁就移開眼,將它放到一旁。薩麥爾正打量着我的神色想要知道我的想法,但我卻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他見我視線移過去,就開始轉移話題:“今天的您可是比昨天更美,您的美麗真的是無法形容。”

我歪了歪頭,讓上面的水珠落在地上:“無論何時見你,都覺得你的嘴也是一日賽過一日的甜。”

“面對美麗,我一直都不吝嗇讚美,但無論用什麼詞彙,都不足以形容您美麗的萬一。最近我真的不敢再見您,生怕會就這樣愛上您。”

我被他誇獎倒不覺得如何,但他的語氣那麼誇張,讓我想不笑都難。“哪有那麼誇張,薩麥爾見多識廣,我也不過只是天使而已。何況光耀晨星不是更顯光芒?”

天使的美麗分兩種,一種是外貌的精緻,身體的勻稱,而另一種就是他光輝的程度。如果外貌精緻但光芒卻黯淡,會讓這個天使落了下乘,甚至沒什麼氣質可言,而有光芒的天使,即使外貌不那麼精緻,也會閃閃動人。路西斐爾是相當難得的,有外貌又有光芒的。我自己明白,我雖然臉孔身材都不輸給他,但光芒這部分,就遜了他一成。又或者,他比我更早備受矚目,比我更早打磨自己的氣質。我輸給他的就是這裡。

薩麥爾卻回答我:“光耀晨星的光芒已經沒有太多進步的可能。而您的光芒,卻與日俱增。我想,再過不久,您的光芒就會成爲天界所有天使的目標。”

我說:“這倒是相當美好的祝願。”

薩麥爾說:“作爲座天使的領袖,我們的天使長塞利爾殿下已經回來了。我想我回去還要向他報到,最近就不來打擾您了。祝您愉快。”

我揮手,送他離開。

我帶着他送來的書去了月華塔,同時吩咐拉貴爾今天誰都不見。

一個人坐在塔頂,看着那本記錄了初代天使和二代天使經歷的書,試圖找出一些答案。究竟阿曼說得話,是什麼意思?

這本書並不複雜,卻也沒有現在那些亂七八糟的描寫。它講的是當年的天使和惡魔之間的戰鬥。因爲不是歷史書籍,也不是小說,所以描寫起來帶着兩者結合的魅力,有陳述,卻並不介紹人物背景,有場面描寫,卻又並不那麼寫實。時不時的,我能看到作者的想法,他對某一場戰爭的感受。偶爾會從他的筆下看到幾個天使的名字,比如昂比勒或者亞德南丘,他們都是初代天使。我現在還能記得亞德南丘的樣子,還有昂比勒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可是他們已經在那些日復一日的戰鬥中死去,再也沒有回來。越往後看,我越覺得這本書,與其說是書,更不如說是一個天使的日記。只是沒有日子,沒有太多的個人事情,所以讓它看起來像記錄,像報告。如果只是報告,我早就看過了。關於每一場戰役,每一次事件的報告都會被智天使整理好,送進資料檔案保管。

我想看看關於自己的描寫,卻什麼都沒有。想想以前的日子,我竟覺得有些模糊。我記得亞德南丘,卻好像不記得和他有什麼交集,我記得昂比勒皺着眉頭的樣子,卻已經不記得到底爲什麼他會這樣。這本書上的戰役我都記得,但好像又不是我自己參與的,我更像在旁觀。也對,我以前能力並不突出,本來也不會去戰場。這個作者大概一直在戰場,所以和我交流極少吧。

我對他是誰很有興趣,他對其他天使的看法也是我關注的焦點。

“貝利亞的動作很快,我很少見他發怒,但那天的他的確生氣了。遠處的號角就像在召喚我們的靈魂,我只能向神祈禱,我們會勝利。”像這樣的描寫很多,我收集起來,當成瞭解貝利亞或者路西斐爾,又或者梅里美的另一種途徑,仔細的閱讀着。

“死去的天使即使肉體覆滅,靈魂卻依然存在。我堅信我們能勝利。”

“西迪的軍團一向英勇善戰,但他本來就是卑鄙的惡靈。他甚至化作吉蒙裡的樣子來誘惑天使軍。他嘲笑天界沒有女人,嘲笑一切。他這樣的惡魔是不會明白究竟女人的意義在什麼地方。我和他拼殺的時候,曾經砍掉他一隻手臂,但後來卻又見他長出了一隻。大概是他特殊的體質。如果真的容易就敗了,他的軍團也不會由他控制了。地獄的軍團向來鬆散,今天歸這個惡魔,明天可能就歸另一個。西迪的確是個難纏的對手,他的狡猾也是成就他生存的關鍵。但,總有一天會成就他的死亡。”

“昂比勒重傷。這場仗本是勝利的,但他的重傷卻讓所有天使都覺得我們輸掉了。初代天使只剩下幾個了,現在或許我們又要再失去一個。昂比勒平時總是怒氣衝衝的拼殺,怒氣衝衝的對待周圍的天使。但我想,不會有人恨他。如今他即將消亡,卻反而愛笑起來。我說他笑得難看,他說他再不笑就沒有機會了。我說不會的。他說希望吧。他不信我的話。其實我自己也不相信。我們害怕他,但我們也愛他。初代天使的死亡雖然值得我們悲痛,但那過程的確是難得一見。二代天使都沒有這種殊榮。看着昂比勒的身體化作金色的靈光回到天界的霞光時,我總覺得我也和他一起回去了。神在創造初代時,一定是融入了自己全部的愛和期望。每一個都如此美好。不知道還要繼續到什麼時候,或許不久之後,我也會迴歸那片霞光。”

“路西斐爾的到來讓我出乎意料。即使同爲初代的我們,也對他有一份欽佩。儘管他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因爲昂比勒來的。路西斐爾沒有表情的和梅里美說話,或許在討論下一步的計劃。我身旁燃着篝火,可還是因爲失血而寒冷。昂比勒的離開讓所有天使的情緒都很失落,但路西斐爾帶來了好消息,神已經開始創造第三代天使了。這到底算不算好消息,我已經分辨不出來了。路西斐爾來了,西迪的末日或許臨近了。我想趕快回去。那片霞光中的溫暖,或許也在等待着我。”

“路西斐爾對我說,他什麼都知道了。他說的時候並沒有特殊的語氣,我卻覺得他有所指。或許他知道了我的溫暖究竟來源於什麼。路西斐爾對我說,只有神才值得我們信仰,我反問他,那你究竟信仰什麼那?他就這樣注視着我,沒有出聲。這或許是我第一次說出如此悖逆神的話語。他讓我以後注意,不然墮天也不會太遠。我覺得路西斐爾現在的態度很奇怪,他最近總是沉默。以前或許是因爲昂比勒的死,但現在我卻不這麼認爲。他眼中的沉痛分明超越了那些死亡。”

“不過是墮天而已。對。不過是墮天。已經有天使選擇了這條路。我卻面臨選擇的境地。我甚至不知道所謂的選擇是什麼。或許這是除了死,另一種解脫。我的霞光,你是不是會再一次環抱住我?幫助我走出這片蔭谷,幫助我無可戰勝。即使前面滿是荊棘,只要握着你的手,我亦無所畏懼。”

“如何取捨?我在回去的路上總在思考這個問題。儘管路西斐爾已經給了我提示,我還是無法決定。是不是死去的天使真的會化作靈力,圍繞着天界?那我那?如果死去,會不會和霞光融成一體?想到這裡,我甚至有些興奮。他是永不破滅的,即使天界毀滅,他亦不滅。我相信着,他永不朽。”

後面的空白,讓我心有悲慼。或許這本書的作者已經死去,如他所說,化作了周圍的這些霞光。書頁上甚至有暗紅色的痕跡,可能是血液,也可能不是。這本書就這樣留存下來,這是個意外。這樣的言詞,如果被智天使看到,早就撕除了,那我也不會看到全本。

和我相比,加百列對智天使其實更加熟悉。可如今我不想去找他。

我甚至想,這本書要不要拿去給路西斐爾看,他一定會馬上明白這是誰寫的。但我卻暫時不能冒這個險,因爲他很可能瞬間就毀了它。

我把書送回書房,和其他的書放在一起。

又過了幾天,貝利亞又來了。我看到他,就覺得好像很久沒有見過了似的。上次的事情還讓我迷迷糊糊的,所以見他時候有點不知所措。他倒是大方,直接給拉貴爾一個吻當見面的招呼,然後才衝我眨了眨眼。

還是原來的樣子。或許他只是醉了而已。

“幾天不見,有沒有想我那?”他問道。

我說:“你是問我還是問拉貴爾?他剛纔出去了。”

他湊過來:“當然是問你。”

我擡眼瞄他,笑得連皺紋都要出來了,於是也笑了:“還行,不過前兩天倒是嘗試了一下你的禮物。”

“如何?”

“的確不錯。不過我可不能沒事總嘗試,不然很容易被發現。”

貝利亞靠在沙發上,大開四肢,登時飄出陣陣酒氣。他真不怕。

“今晚去我的店,怎麼樣?有節目的。”

看出來他算準我會推辭,還特意加上一句。“行。不過不許讓我喝酒。”

“行啊。晚上我來接你。”

“我自己去就行了吧。”你接我幹嗎?怕我在天界迷路嗎?

“你要是敢逃去淨火天,我肯定去抓你。”

“知道了。”

我逃去淨火天你還敢闖?搖搖頭,無奈地笑了。

貝利亞走後,拉貴爾紅着臉問我他來這裡做什麼。這小孩大概一直偷聽我們談話,又不敢直接說要去,所以找了個這麼不好的藉口讓我回答。

我想了想:“反正也是他的店,今晚你也去吧。”

拉貴爾雖然紅着臉,卻看出很高興。

他是很喜歡貝利亞的,眼神總是跟着貝利亞走,因爲他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而高興或者不高興。拉貴爾太年輕,所以表情和心情是符合的。我們這羣活了這麼久的天使,卻早就習慣了心情和表情的不符合,所以碰到什麼事都要靠猜,靠想,靠思索,每天都累得筋疲力盡。以前的拜丘根本不明白,現在明白了,也習慣性的這樣做了。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算是成長。我看拉貴爾,就好像看曾經的自己,帶了點緬懷的意味。

開始往前面的故事上引了。

到底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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