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我的籌碼（三）死期亦是歸期，無我便是真我！
封青梅也許是浸染了禪機，在執行“瀾滄計劃”的時候竟然掌握得如此精妙。我忽然想起昨夜坐在蕭四墓碑前面，看着雷無常燒紙的的一幕。蕭四墓碑上並沒有遺照，而我的懷裡面的正是他的照片！
我心下一顫：這一切彷彿是冥冥中已經註定，無論是封青梅和雷無常，還是無雙或是金鎖，都提前給蕭四寄去了一份愧疚！我說那是愧疚，因爲他們都已經提前獲知蕭四的死期，卻無人阻止。鬼節午後的晚宴竟成爲生死的臨界點。
走近墓園，我便感到一種壓迫感。今晚那些幽魂們彷彿是提前便已出來，或是他們根被就沒有離開過。張園主的小屋亮着昏黃的燈光，靈堂顯得更爲冷清和陰森。
天上的雨不停地落下，發出“沙沙”的聲音。擡眼向墓地望去，不時亮起點點的火光，空氣中飄渺着燒紙的味道。飛起的紙灰就如無數的黑蝙蝠，盤旋着下落。我淡然地望着這一切，加快了腳步向着小屋走去。
推開門，我閃身走進去，一陣旋風擠進屋子，吹滅了地上的蠟燭。
張園主正坐在牀上，眼睛盯着我的身後，臉上浮起一種怪異的神色。
“你……怎麼來了？”張園主低聲問道。
我愣了一下，正要說話，忽然看見地上放着一具紙棺，棺材頭的兩側點燃的蠟燭已經被風吹滅，冒着白煙，發出一股蠟油的味道，前面是一隻小香爐，裡面的禪香已然垂落。我的心一驚：張園主這是幹嘛呢？
“張叔……我來看看你！”我小心地說道，然後便走近小牀。
張園主嘆了口氣，臉色尷尬地笑了笑：“我以爲你把我忘了呢！”
這話是從何說起？我臉色一紅：“這段時間比較忙，而且……”
張園主饒有興致地看着我：“而且昨天半夜你也來墓園了，只是沒進屋，對？”
我盯着張園主的褶子臉，心下一慌點點頭。
“張叔，您……這是幹嘛呢？誰的紙棺？”
張園主臉色凝重地看着我：“給蕭四超度！你卻把他引路的燈給弄滅了！”
我心下一顫：給蕭四超度？都死了快兩年了，還超度？而且……我好像沒看見什麼引路的燈啊？！
張園主看了我一眼：“你去把紙棺前面的蠟燭點燃，說聲對不起！”
我心下驚悸：有這個必要嗎？不過我還是放下了手電，走近紙棺蹲下身子，從懷裡面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兩隻蠟燭。不過就在我要起身的時候，一張圓形的紙片從我的懷裡飄落下來，如同紙錢一般落在棺材上。
我驚悸得後腿了兩步，盯着紙棺半晌說不出話來。回頭卻看見張園主盯着紙棺上面的東西，眼中透着一抹詭異之色。
“那是你的？”張園主肅然問道。
“不……不是！是蕭四的！”我有一點頭暈，幾步走到牀前坐下。
“在哪弄的？”
“這個……張叔，很重要麼？”我臉色蒼白，盯着張園主問道。
張園主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小屋中寂靜異常，紙棺前面的蠟燭明滅閃爍。我不敢看紙棺，雖然那上面的照片是封青梅給我的線索，但現在那已經不重要。
“今晚子夜，你跟我走！”張園主忽然說道。
我一驚：“張叔，幹嘛去？”
“見蕭四！”
我的心一下子便揪緊了，蕭四不是死了兩年了麼？還見蕭四？見個鬼啊？！突然間我似乎明白了張園主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張叔，我今天來有幾件事情想請教您！”我訕笑了一下說道。
張園主站起身來，放下手中的書，走到紙棺前面拿出一束禪香在蠟燭上點燃，插在紙棺前面的香爐裡。順手將照片撿了起來，看了一眼，呼出一口濁氣來。
“這個你收好！蕭四會感謝你的！”
我心下一哆嗦，接過照片揣在懷裡，訕笑了一下。
“您……也在祭奠他？”我狐疑地問道。
張園主嘆息一聲：“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什麼意思？受誰的託付？我眉頭一皺，心中不斷地思忖着。今晚張園主似乎有些古怪，神神叨叨的。不過我一轉念，心下了然：他曾經是道上的三爺，蕭四是四爺。只不過是三爺前腳金盆洗手來了墓園，與鬼魂相伴，後腳四爺便跟了過來，不過是進了地獄，成了冤魂！不過，這些似乎都是假象！
張園主笑了笑：“你是疑惑我受誰之託忠誰之事？”
我心下一驚，臉上卻笑着點了點頭。
“你猜猜看！”張園主饒有興致地說道。
小屋燈光幽暗，蠟燭燃燒的味道和禪香味兒混合在一起，不知道是什麼味道，我緊了一下鼻子，心裡面思忖了一番。
“張叔，這個……我是瞎猜的。我想所託與您的人和您忠於此事的人，不是一個人！”
“哦？！你……怎麼會這麼想？”張園主一愣問道。
“因爲我與您接觸了好長時間，有些事情我感到很疑惑！”我心下不斷地翻騰着，一些累積於心的疑問便涌上心頭。
“你說說看！”
“您別介意！第一個疑惑之處，便是這紙棺。第一次看到這紙棺的時候，您說這是蕭四躺屍的棺材，裡面有蕭四的衣物，您還給了我一張光盤！”
張園主點了點頭。
“我猜這衣物並不是和紙棺是一起的，而是有人特意給你的！光盤也是一樣！她爲什麼給你死人的遺物？難道這不很奇怪麼？”
張園主臉色變了變，苦笑着搖了搖頭。
“第二個疑惑，小樓是跟隨您十年的兄弟，小樓揹着您幹傷天害理的事情您一直都不知道嗎？他吸毒成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我刻意肯定，您一定不會容忍一個吸毒鬼跟隨您十年時間，所以小樓是到了墓園纔開始吸毒的，而這一切您都在掌握之中！”
我臉色蒼白，盯着地上的紙棺：“您知道小樓的鬼事卻不揭發他，難道這不令人疑惑嗎？”
張園主微眯着眼睛。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第三個疑惑，您說您已經金盆洗手，不再理江湖中事，但陳倫和張子清始終想置您於死地！墓園無緣無故的停電，雷霆追殺三戒和尚嫁禍於您，甚至不惜與您交手，爲什麼？我非常不解！”
“第四個疑惑，蕭四已經死了近兩年，您說是你親自超度了他的亡靈，而今天您又在爲他超度，而且方纔您說蕭四會感謝我的，這更令我疑惑不解！”
張園主臉色紅潤了一些，老臉滿是苦笑：“還有什麼疑惑？”
我臉色一滯，心裡面卻冷笑道：疑惑太多，不過今晚時間太過寶貴，沒時間談這個！
“張叔，我只是猜測！我想那個託付你的人，是封青梅！”
“哈哈！”張園主忽然笑了起來，眼睛卻紅了幾分。
“你個猴崽子！比我想象的要精明得多！不過有一點你不應該疑惑！”
我淡淡地看着張園主：“您是說……超度蕭四？”
“對！只要殺害蕭四的兇手一天不伏法，蕭四的冤魂就一天不得安寧！兩年來的七月十四日我都要超度他，讓他安心等待！”張園主低沉的說道。
“這也是封青梅所託付我的事情之一！”
我心下一顫：難道還有什麼託付？
張園主拍了我肩膀一下：“小金，還記得我給你的三首命詞不？”
我心下一緊，望了一眼窗外，冷雨瀟瀟。
“記得！”
“那就好！”張園主的目光忽然變得凌厲起來。
“封青梅還託付我一件事：若是有人帶着蕭四的遺照來祭奠他，我就把蕭四的墳鑿開！”
我的心大驚：打開蕭四的墓？莫非封青梅將我的“籌碼”放在了他的墓裡？我心下慌亂，卻瞪着眼睛啞口無言。
“張叔……這……怎麼會這樣？”我驚懼到。
張園主詭異地笑了笑，低聲道：“小金，裴東來說你有良知夠聰明，青梅說你敢冒險，我卻發現你膽大心細，是塊材料！”
我心下苦澀難擋，這一切所發生的事情真的是我始料未及的。
“張叔，這話還是別再提了！”我的心裡面有些痛苦，更多的是委屈。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捲進了“瀾滄計劃”，現在又多了一個——張園主！所以我方纔所說的“忠人之事”的“人”並不是封青梅，而是裴東來！
張園主盯着我，忽然嘆了一口氣：“小金，命詞……不一定準確的！”
我無言。低下頭擺弄着手扣，心裡面煩亂得很。
“張叔，我此次前來有幾件事想找您幫忙！”我長出了一口氣說道。
“你說！”
“我師傅……他不見了！我擔心他有什麼危險，卻沒什麼主意！”我低聲說道。
張園主忽的一下站起身，盯着我：“七月初七探臥佛的時候失蹤了？”
我的心一緊：他怎麼知道我探臥佛？不過瞬間便了然：一定是裴東來！
“嗯！那次行動本來就我和江陽兩個，不知道我師傅怎麼就去了，我也是在監控畫面上看到他跟別人拼命的！”
“跟誰拼命？”
“江陽……還一個，好像老秋！”
張園主在小屋內踱着步：“我就知道姜八綹子狗肚子盛不了四兩豬油！”
我忽然擡起頭，盯着張園主，這話是什麼意思？姜八綹和張園主是戰友，他們之間的關係卻不太融洽，但我知道，不要讓表象迷惑了眼睛，背後的事實絕非是你看到的或是聽到的那樣！
“您知道七月初七的行動？”我狐疑地問道。
張園主嘆了口氣：“小金，有些事情一時說不清楚，待有時間我會告訴你！不過，的確有人告訴我這件事，而且……我告訴了姜八綹子！”
現在徒留唏噓，姜八綹不會自己蹦出來！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找到他，或是確切的消息。我的分析是他有可能和江陽在一起，而江陽現在在金鎖的家裡——龜山十里鋪子——但金鎖沒說姜八綹也在他那！
“小金，你先彆着急，姜八綹子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張園主寬慰道。
我低頭不語，心裡面卻升起不祥之感。
“還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張園主坐在牀上問道。
我從懷裡拿出鬼地地圖，放在牀上展開，用手點指着龜山別墅上的問號：“張叔，這個……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