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臣聽罷,心中大喜,但又不方便流露出喜悅之情,便齊聲說:“臣等一定竭盡全力輔佐大阿哥,效忠朝廷。”
咸豐皇帝苦笑了一下說:“朕這便安心了。傳大阿哥,朕想再看一看他。”
“嗻”
御前太監們豈敢怠慢,連忙去接小皇子載淳,生怕來遲了,父子難以相見。這時,諸王進殿,參見皇上。老態龍鍾的惠親王綿愷淚流滿面,他跪在龍塌前,一個勁兒的抽泣。眼看着皇侄兒愛新覺羅奕濘將長辭人世間,他老淚縱橫。咸豐皇帝低聲說:“五叔,皇侄兒將去矣。”
“皇上放寬心,調養幾日便會好幾來的,別想那麼多了。”
老親王淚如雨下,八大臣發出哭聲,咸豐皇帝也落下了眼淚。這時,門外傳來小皇子稚嫩的童音:“阿瑪,阿瑪!”
大阿哥跑了進來。他已經十多天沒有見到皇阿瑪了,今天一大早張文亮就說:“今日阿哥不用去上書房了,阿哥好乖,等會兒奴才帶着你去見皇上。”
小皇子總覺得大家都怪怪的。平日裡,他貪玩時不想去上書房,可人們又勸又哄,非讓他去讀書不可。可今天爲什麼不用去上書房。這會兒,一到煙波致爽殿,幼小的他就更納悶了,這人鴉雀無聲,太監、宮女們沒有一個敢出大氣兒的。而且大殿外面圍滿了人,個個身着官服,臉上冷峻無比,竟沒有一個人敢露出笑容的。
小皇子擡頭一看,把他嚇了一大跳,這哪兒是皇阿瑪。往日的皇阿瑪精神飽滿,英俊健美。而現在龍塌上的阿瑪活像一個死人,他臉色蠟黃、目光呆滯、臉瘦的像刀割一樣。
小皇子有些驚呆了,他遲遲不敢上前。惠親王拉住小載淳的手,說:“阿哥,快去拉拉阿瑪的手。”
小載淳這才膽怯的上前幾步,咸豐皇帝十分的艱難的微笑了一下,說:“阿哥,來坐到阿瑪的面前。”
“阿瑪”
小載淳撲到咸豐皇帝的懷裡,咸豐皇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哽咽着,淚水落到了兒子那蘋果一樣鮮豔的小臉蛋兒上,小皇子有些莫名其妙了,他呆呆的望着父皇,一聲兒不響。
咸豐皇帝撫摸着兒子的秀髮,說:“阿哥,去,給他們做個揖,他們是阿瑪所託的八大臣。
八大臣紛紛罷手,不敢接受。可是咸豐皇帝堅持要這麼做。惠親王牽着小載淳的手,走到八大臣面前,八大臣並排站着。小皇子恭恭敬敬的給他們做個個揖,八大臣連忙下跪還禮。咸豐皇帝的心裡稍稍有了一些安慰,他完成的一樁心願:當面託孤。
“都跪安吧”
“嗻”
衆人都悄悄的退下了,咸豐皇帝感到一陣眩暈,他想睡一會兒。衆人退下後,咸豐皇帝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他朦朦朧朧的醒來的時候,發現皇后正坐在他的身邊無語淚千行。他伸出無力的手握住皇后的玉指說:“皇后,你來了。”
皇后溫情的凝視着咸豐皇帝,仍然沒有開口,只是淚如泉涌。咸豐皇帝想爲她抹去淚水,可是,他總覺得胳膊像灌了鉛一樣,怎麼擡不起來。
“皇后,我不行了。留下你們孤兒寡母,全靠自己多保重。”
咸豐皇帝連說話都有些吃力了,皇后輕輕的點頭,並不讓皇上再說什麼了。咸豐皇帝擡起手來指了指玉枕下面,皇后明白他想拿什麼東西,於是,她起身動手掀開玉枕。
是一枚印章,上寫着“御賞”,旁邊還有一個皇布條。皇后打開一看,上面有一行小字:“某如持子爲帝,驕縱不法,卿可按祖宗家法治之,特諭。”
皇后有些惶恐,咸豐皇帝凝視着皇后,斷斷續續的說:“我不在了,你那麼的善良。寬厚。只怕日後會有人欺負於你。到那時可持此諭保護自己。還有,保護好麗貴人等嬪妃,莫讓某人太張狂。”
皇后心中當然明白皇上指的某人是懿貴妃。她含着淚說:“謝皇上。”
“謝什麼呢,你我夫妻一場,也沒有讓你享幾天的輕福,你連個阿哥都沒有生,每每想到這裡,我心裡就覺得有愧於你啊。”
“皇上,快別說了!”
皇后一把摟住咸豐皇帝,兩個人的淚水打溼了錦被。這時,一個女人的低泣聲傳了進來,咸豐皇帝依然有氣無力的問:“是誰在外面哭。”
“是懿貴妃”
“蘭兒!讓她進來吧”
葉赫那拉氏蘭兒已經哭得成了一個淚人兒,她跟在宮女的後面,掩面垂淚。咸豐皇帝輕聲說:“蘭兒,別哭了。朕即將辭世,真不忍心撇下你們呢孤兒寡母的。”
懿貴妃一手拉着皇后,一手的拉着咸豐皇帝,只哭不說話。一時間,三個人沉浸在悲痛之中。咸豐皇帝努力的動了一下身子,從錦被下面掏出一枚印章,聲音很微弱:“這枚印章‘同道堂’踢給蘭兒,日後下達諭旨時,皇后的‘御賞’章爲印起,蘭兒的‘同道堂’爲印訖,切記。”
懿貴妃緊攥‘同道堂’,磕頭謝恩,皇后連忙的扶起她,咸豐皇帝補充道:“蘭兒,日後你要尊重皇后,共同輔助阿哥,聽見了嗎?”
懿貴妃哭着說:“皇上請放心吧,蘭兒一定能夠做到。”
“你們先下去吧。”
咸豐皇帝的臨終安排,並不是任意而爲的。他覺得載淳太小,必須有人輔佐他。於是,顧命八大臣的集體智慧和政治經驗足以使大清朝能夠順利的支撐下去。而有可能成爲第二個多爾袞的恭親王奕被排斥在輔佐大臣之外,這就少於一個隱患。況且八大臣中並不全是肅順的人,六額駙景壽就是一位頗有心計的人。有他在,肅順之流也不敢太猖狂。
另外,咸豐皇帝將‘御賞’和‘同道堂’兩枚印章交個皇后與懿貴妃,無形中又制止了八大臣,保證了皇權牢牢地掌握在愛新覺羅家族的手中。
咸豐皇帝精心安排好一切,他可以放心安好的去了。迷迷糊糊中,他看見了天宇的光輝燦爛奪目,天庭裡一片輝煌,萬道霞光直射承德避暑山莊的煙波致爽殿,大殿上空迴盪着一個親切的聲音:“奕濘,我的好兒子,時隔二十年,額娘終於找到你了。”
“阿哥,額娘走後,你一切還好嗎?”
咸豐皇帝仔細一看,原來是生母全皇后。額娘和二十年前離去時一樣,還是那麼的漂亮。她一雙明眸如皓月,彎彎玉黛似柳葉,玉手纖纖,笑容甜甜,似天女無人比。
“額娘,額娘。”
“兒啊,快來啊,額娘帶你去一處天宇聖境,那兒沒有痛苦,沒有邪惡,沒有猜疑,沒有傷害。有的是幸福、快來、和美。”
說罷,全皇后飄飄而去。咸豐皇帝急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大叫:“額娘,等等我。”
“皇上、皇上、醒一醒。”
咸豐皇帝依然昏昏沉沉的,他好像感到母親那溫柔的玉手在撫摸着自己,他只想抓住那隻手。
“啊,真的是額孃的手,好柔,好柔。”
“皇上,好一點兒了嗎?”
咸豐皇帝在迷迷糊糊中又清醒了過來,他努力睜開眼一看,原來是皇后坐在他的身邊。
“皇后,我在那兒,幾時了?”
“皇上,您在煙波致爽殿,已經凌晨了,剛纔你一直在昏睡中。”
“哦,我有些餓了,想吃點兒冰糖燕窩粥,一點點兒就夠了。”
“皇上,稍等一會兒,剛纔你睡着了,做好的燕窩又端了下去。”
咸豐皇帝點了點頭,他又昏昏沉沉的入睡了。
燭火通明映着他那消瘦的面龐。
一八六一年八月二十二日晨,咸豐皇帝賓天了。
咸豐皇帝賓天,承德熱河行宮哭聲震天,小皇子清晨還沒有起牀,就被一陣哭聲驚醒,他揉了揉朦朧的眼睛,問張文亮:“大家都在哭什麼啊?”
張文亮也是滿臉淚痕,他悲痛的說:“萬歲爺已經賓天了,羣臣能不悲痛嗎?”
小皇子根本不懂什麼叫做“賓天”,他好奇的問道:“賓天,阿瑪爲什麼要賓天呢?”
張文亮怎麼能給一個六歲的小兒解釋的通呢,他想了想,只好說:“萬歲爺,永遠、永遠的睡着了,他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了。”
小皇子還是似懂非懂。天已經大亮了,張文亮便把小皇子背到煙波致爽殿的大廳,皇后、懿貴妃一見到兒子到此,她們哭的更兇了。嚇得載淳也跟着兩位額娘放聲大哭。他戰戰兢兢的被帶到咸豐皇帝的遺體前,他見阿瑪只挺挺的躺在龍塌上,臉上還蓋着一塊白綾子。小載淳急忙呼喚:“阿瑪,阿瑪!”
他的同父異母的姐姐——大公主悄悄的告訴他:“皇阿瑪歸天了。”
小皇子雙眼瞪得圓圓的,他還是不明白,什麼是“賓天”,什麼又是“歸天”。大公主急了,趴在弟弟的耳邊小聲的手:“皇阿瑪死了。”
“皇阿哥死了?”
小皇子簡直不敢相信,昨天阿瑪還拉着他的手,替他擦眼淚,今天怎麼就死了呢?
對於死這個詞兒,小皇子還是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