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霞只感到渾身一陣止不住的顫抖。這種顫抖源自於恐懼,但卻並非對於那個噩夢抑或是丈夫或許已經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內心被人看透的恐懼。
她藏在心底最深處二十年的秘密,如今竟被一個高中生看穿,這種感覺令她如坐鍼氈。她張口結舌地看着師遠,閉上嘴,又張開嘴,如此反覆了好幾次,才終於說出了幾個字。
“我……沒有……”
她低下頭,滿面驚恐,嘴脣翕動着,臉色變得像紙一樣白。
她突然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
今天發生的這一切,是不是就是源自於當年她的那個荒謬的念頭?若真是如此,那麼她的丈夫,就是她害死的!不僅如此,那個白色的殭屍似乎並沒有停止殺戮的跡象,很有可能她也會被其殺死,以極爲殘忍的方式殺死。
李燕霞感覺自己彷彿置身一個巨大無比的深坑中,冰冷的黑色的潮水向她涌來,洶涌地將她吞沒,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不!不!”她突然瘋狂地搖頭,“愛學沒有死!我只是做了個夢,是他把我叫醒的,我看到他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我理解你的心情,李老師,你只是不想承認這一切而已。”
師遠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但是他知道,李燕霞說出那個秘密,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只是,所剩的時間,還有多少,他也不知道。如果李燕霞在任務結束時間到來之前就死了,那這個任務,很可能會成爲無解之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等待他們的,也只有死亡。
師遠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
8月3日,十點三十分。
距離任務結束,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截止到目前爲止,他們任務的進展得可以說十分緩慢。除了當年朱曉福畫過幾幅帶有預言或是詛咒性質的畫,林雅卿的妹妹和父親也和暗鴉嶺有關,李燕霞是當年的美術老師之外,所知甚少。雖然目前師遠等人都將朱曉福的畫定爲了需要交給佟媛翠的任務物品,但到現在也沒有找到那些畫的下落,那這情報,也就毫無意義了。
“李老師,林老師今天凌晨也給我打過電話。”師遠說。
“她也打了電話?哦,對了,她給我也打了好幾個電話,我都沒有聽到。我這就聯繫她,問問她有什麼事。”說完李燕霞慌張地拿出手機,撥打了林雅卿的電話。
林雅卿雖然非常擔心李燕霞的安危,但卻仍舊保持着平日裡的端莊與沉着。聽完李燕霞簡單地講述了午夜的情況後,林雅卿將自己打電話的原因說了出來。
“李姐,其實我在那個時間打電話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不安,總覺得你可能會遇到危險。那種不安實在是太過強烈,我根本沒有辦法不去理會,再加上這兩天你也的確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件,所以我纔打電話給你。第二個原因是,我終於說服了我爸,讓他把當年所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他說,當年他在車上發現了幾幅畫,其中有一幅畫畫的正是雅雯死亡時的樣子,所以他將那些畫當作物證帶回了刑警隊,存放在了物證室裡。”
“是嗎?太好了,這下就有辦法了。謝謝你,雅卿。”
李燕霞沒有因此放鬆下來。她掛斷電話,眼睛卻還是盯着手機屏幕,不敢擡頭看師遠。
“那件事情真的嚴重到了即使你可能失去生命也不願說出的地步嗎?”羅亞森看着李燕霞,語氣冰冷地說。
李燕霞明顯地哆嗦了一下,眼神變得有些茫然。
曾經想要殺死朱曉福這件事,真的是即使死去也不能說出來的秘密嗎?萬一,他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會被殺死的話,我還有必要隱瞞這件事嗎?
她想。
“你在害怕什麼?”羅亞森問。
“我……”
“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或者是你想過什麼,我們其實一點都不關心。我們只想儘快完成這個任務,活下去。如果是怕被知道的事情,你可以單獨和我或者師遠說。我們保證不會告訴其他人,只做任務之用。”
羅亞森的話,破除了李燕霞心裡的最後一堵牆。她終於下定了決心,緩緩擡起了頭。
“你說得對,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這件事是我心裡的一道坎,我不知道當時我爲什麼會產生那樣的念頭,我真是個可怕的人……”
“什麼念頭?”羅亞森問。
“看到朱曉福的兩幅畫先後變成現實後,我感到極爲恐懼。我總覺得,如果他繼續畫下去,早晚會畫出我的樣子,然後,我就會死去,所以我……打算……殺死他……”
“你打算殺死他?”羅亞森眉頭緊皺。
“是的。我打算把農藥放在他的水杯裡,毒死他。”
“所有人都以爲朱曉福是自殺的,其實,是你殺死的他?”
“不!不是的!我……我沒有成功,我一直在房子外面等待時機,但是沒想到,朱曉福居然回來了。他是自殺的,是他自己喝下了家裡的農藥。”
“也就是說,你那個所謂殺死他的念頭,到最後,只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
“呃……是……是的……”李燕霞的面色發灰,頹然坐在椅子上。
“就這個?你想隱瞞的就是一個念頭?”羅亞森有些無語。
“這是我人生的污點。”
羅亞森還想說點什麼,師遠突然開口道:“李老師,朱曉福的畫中,有沒有一個手臂很多的人?”
“手臂很多?”李燕霞看向師遠,茫然地說。
“對。有嗎?”
“應該沒有,至少我看到過的畫裡沒有。和你們說實話,其實我在暗鴉嶺村小學只待了不到一個月。那一系列的事情發生後,我沒有辦法再繼續堅持下去了,所以辭掉了實習工作,回到了海源。朱曉福只是我活動課的學生,我所見過的畫,只有那麼……三幅……”
說到最後“三幅”那兩個字時,李燕霞微微停頓了一下。
“你看過的畫,不止三幅。說吧,還有什麼樣的畫?”師遠說。
“真的只有三幅。除非……除非把夢裡見到的,也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