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緊急,這時候即使師遠想表達不滿也沒有那個時間了。他極速地向左跑去,向鬼靠近。
“吳江莉!”師遠大喊。
師遠和鬼之間還有不短的距離,而且鬼似乎一心只想殺死叢研,並沒有任何反應。
師遠進一步加快了腳步,他的心跳得飛快,因爲他實在是沒有把握自己的計劃一定能夠成功。
終於,師遠和鬼的距離接近到了差不多可以聽清他喊話的程度。他之所以敢這樣做,是因爲他清楚,鬼要殺死的第一目標是叢研。
“吳江莉!你的孩子沒有死!他還活着!”師遠一邊跑,一邊用盡力氣大喊。
鬼的動作頓了一頓,但很快又向叢研追去。
叢研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他不明白爲什麼明明那邊有兩個人就站在原地,鬼卻偏偏要來追他。
師遠沒有再繼續喊,而是停下了腳步。對方畢竟是鬼,就算她還保留着生前的記憶和情感,但無論如何與活人都是不同的,師遠不想把自己的命賭上。他死死盯着吳江莉的身影,發現她的速度慢了下來。
師遠沒有回頭,他知道羅亞森在觀察着樹林外的情況。他擡起手臂,做了一個事先約好的動作。
頓時,一個孩童的聲音在樹林裡響起。
“媽媽!”
吳江莉終於停住了。
“媽媽,我是劉勝童!”孩子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很大,聽起來並不像是由劉勝童自己喊出來的。
吳江莉的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轉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嘴裡發出如同機械運轉般的聲響,眼睛死死地盯着樹林中的某個位置。
“劉……勝……童?”吳江莉艱難地說着。
“對,他就是你的孩子。你以爲他死了,但實際上他並沒有死。”師遠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不過,他沒有放鬆警惕,仍舊保持着距離。
吳江莉走向了樹林。終於,她看到了劉勝童,那個她從未見過面的孩子。
“我的……寶貝……”她艱難地發着聲音。
吳江莉走到劉勝童面前,以一種飄忽的形態伏低了身子,仔細地看着那個孩子。
“劉勝童?”吳江莉喃喃地說。
“媽媽……你是我的媽媽嗎?”劉勝童瞪大眼睛,臉上帶有幾分驚恐地問。
“寶貝,你還活着?”吳江莉臉上的血跡覆蓋了一切,師遠無法看出她的表情變化。
“嗯,是的,媽媽。”劉勝童答道。
吳江莉笑了,帶着滿面的血跡,慘然地笑了。那是釋然卻又無奈,可悲而又可怖的笑容。
師遠警惕地看着這一切。
“寶貝,媽媽一直都很想……見到你……這是……媽媽的心願……”吳江莉伸出手,溫柔地觸碰着劉勝童的臉頰。
“我也一直想見媽媽。”
“好孩子……”吳江莉的眼中流下淚來,衝向臉上那似乎永遠不會幹的血跡,“媽媽以爲他們害死了你,所以想殺死他們,爲你報仇。媽媽原本還想在殺死這最後的三個人以後,再殺死旁邊的這些人,因爲他們竟然想幫他們。不過,既然你還活着,媽媽就沒有理由這樣做了……”
“媽媽,你會一直陪着我嗎?”劉勝童望向吳江莉的眼睛。
“會的……”吳江莉再次微笑起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永遠……”
吳江莉說完這些,慢慢轉過身,看向了師遠等人。
“你們走吧,我想好好看看他。”
“好。”師遠答應着,向大家招了招手。
他們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在走出一段距離後又繞進了樹林裡。
就算劉勝童真的是她的孩子,也沒有人可以保證吳江莉不會做出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畢竟,她已經不是人類了。
可是,如果吳江莉真的要做什麼又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
沒有,沒有任何辦法。師遠固然是有着一定的感知能力,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他不能對鬼造成傷害,也沒有任何能力改變鬼的行爲。
一切,只能看吳江莉自己。師遠只能希望,由於失去孩子而懷着強烈怨恨死去的吳江莉,可以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放下曾經的恨意。
她會像師遠希望的那樣變化嗎?
走進樹林裡的師遠等人緩緩地向吳江莉及劉勝童所在的位置走去。
終於,他們看到了吳江莉的背影。此刻,她正坐在地上喃喃低語,左臂靜止,右臂卻好像在慢慢地上下往復移動着。
她在撫摸孩子的臉嗎?不,不對,手臂的位置和動作幅度都不對。那她是在……?
師遠猛地回想起剛剛吳江莉說的話。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永遠……”
永遠?什麼東西可以永遠?
師遠意識到,一個他極不希望發生的情況,發生了。
師遠回過頭,低聲說:“你們在這兒等一下,我一個人過去,你們不要跟過來。如果發生任何異常,你們就……跑吧!”
“師遠?”羅亞森試圖拉住已經邁開步子的師遠,卻只是抓了個空。
師遠聽到了他的聲音,卻只是擺了擺手。
林中的空氣不知不覺間都變得粘稠起來,師遠感覺,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極爲困難。強烈的不安如同體內的小蟲,從身體裡面噬咬着他的骨肉和皮膚。
漸漸地,他迂迴着繞到了可以看到吳江莉臉孔的地方。而這一瞬間,師遠的感覺如同體內的小蟲突然爆發了一般,他的整個顱腔都在嗡嗡作響,皮膚一陣陣發麻。
劉勝童不見了,地上留下的是大片的血跡和一片染血的衣襟。吳江莉坐在地上,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的右手撫摸的不是孩子的臉,而是自己隆起的肚子。師遠清楚地記得,她的肚子剛剛絕對不是隆起的狀態!
吳江莉在說話,她的聲音低沉而模糊。
師遠的心臟被複雜的情緒揉捏攪動,他感到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在撕扯着他的內臟,胃裡也不住地在翻騰。可儘管如此,他還是向吳江莉慢慢地靠近。
她在說什麼?
師遠只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漸漸的,她的聲音清晰起來,師遠也終於聽清了她不斷重複的那句話。
“寶貝,我們永遠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