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怎麼起來了?!”卿染端着托盤進來時,一眼瞧見從牀上掙扎着想起來的蘇思曼,不禁大驚。
“唉——”蘇思曼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奈地看着錦被下僵直的綁着木板的雙腿。
說起來她真是倒黴透頂。
原本她已經張開雙臂準備結結實實投入了大地母親的懷抱,想着以斷腸崖的高度,要摔死肯定是沒問題的,這樣她或許就能脫離這個令她倍覺感傷痛心無奈的古代世界,而返回現代社會了。
哪料得到,她正唏噓地閉着眼默默流着淚等待着腦漿迸裂屍骨無存靈魂出竅的關鍵時刻,脖子上那珠子猛地發出耀眼的白光,下一秒,鶴半仙那個死老頭騰雲出現在半空中。
只見鶴半仙掐着手捏了個訣,嘴裡唸唸有詞。
原本腦袋朝下,正以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豪邁向下俯衝的倒頭蔥蘇思曼瞬間倒了個個兒,她纔看清了原本白霧繚繞的斷崖上突然現出了好幾棵枝繁葉茂且枝杈都向外極力伸展着的稀奇古怪的樹。就這樣,她下墜的力道被那些神奇的樹給化解掉了許多,摔到崖底時,除了斷了一雙腿,身上被樹枝擦出了些傷痕,基本沒啥。
看她四平八穩摔到了枯草挺厚實的崖底,鶴半仙又捏了個訣,到了她身前,笑眯眯道:“我早說了吧,關鍵時刻,我會來幫你的。”
幫你妹啊!老孃這回是真心想死啊有木有!淨幫倒忙!
剛剛幾次同樹擦肩(身體?)而過,加上摔到地上時那慣性和力道都是實打實的,蘇思曼有些腦震盪,眼前金星直冒,過了好一會才悟出鶴半仙話裡的意思,只能有氣無力瞪了鶴半仙一眼。
“咳!你怎麼那麼傻呢,不曉得用手抓着樹枝嗎?你多停一會兒等我念完咒語,這樣不就不用摔這麼慘了嘛。”鶴半仙看了看蘇思曼身上破成布條-子的衣裙還有掛彩的臉凌亂的發,嘆氣又惋惜地搖了搖頭。
蘇思曼有氣無力剜了鶴半仙一眼:“那你怎麼不直接唸咒將我定住,別叫我摔下來受活罪啊。”
鶴半仙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勺,嘿嘿一笑:“這不,這不事出突然嘛,小仙正在東華帝君那裡吃茶來着,突然發現你這邊出了情況,小仙嗖地就奔過來救場了。時間那樣緊急倉促,我這不還沒記起咒語你就快掉崖底了嗎……”看到蘇思曼鄙夷的神色,鶴半仙又擠着一雙老眼慈祥地嘿嘿一笑,“反正沒死就好。”
蘇思曼翻了個大白眼,耷拉着嘴角,簡直萬念俱灰啊。
試着動了動腿腳,立時疼得齜牙咧嘴,估計是斷了,蘇思曼一臉苦大仇深看向和藹慈祥笑着的鶴半仙:“鶴半仙,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我穿越到這裡吃盡了苦頭,眼下還殘廢了,你再不送我回現代,你就不怕做了這麼多缺德事,遭天打五雷轟嗎?”
“咳咳……”鶴半仙舉起黑乎乎的袖子作勢擦了擦額,“話不是這麼說啊……真要是遭天雷轟頂,小仙還求之不得哩。唉,只可惜如今仙道未滿術法未至,小仙就是想歷這天閃驚雷也不夠格啊……”鶴半仙嘆着氣搖頭。
“你先別感嘆你自己了,我跟你說正事呢!”
“呃,你說。”鶴半仙打着馬虎眼。
“你還是趕緊將我送回現代去,這古代我沒法呆了,國破家亡了都。”蘇思曼十分哀怨地道。
“什麼國破家亡,沒你想的那麼嚴重。”鶴半仙捋着白花花的鬍子一臉煞有介事的模樣,“小仙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暫時還不能送你回現代,你在這邊的事兒還沒完呢!你得先安心呆着,到時候機緣到了,一切該是如何便是如何。”
“什麼?還沒完?!”蘇思曼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度。
“哎,你先別激動嘛!”鶴半仙像是安撫她情緒似的,抖着他老人家那亂糟糟如兩條白毛毛蟲的長眉慈愛無比地笑笑,“你要是不想在宮裡待太久,小仙也可以幫你逃出去的嘛。”
聽完這句,蘇思曼簡直要爆發獅子吼了,“還要回宮?!”
“是啊!”鶴半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擠了擠眼,“你就不想多看看你心上人啊?”
蘇思曼腦中浮出樑少鈞英俊蒼白的臉,想起剛剛跳崖時的情形,想到他一改往日的淡然崩潰絕望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想到他想要努力挽救她的舉動,止不住一陣揪心地疼。忍不住擡頭向上看,只見一片青灰的天空,沒有飛鳥,也沒有云彩,天際灰撲撲的,似乎又要下雨了。她神色不禁又黯淡了幾分,要是沒遇見他,該有多好;要是他不那樣對她,不利用她,殺她皇兄,還帶兵滅楚,她就不用這樣兩頭爲難了。
蘇思曼沉默着,沒吭聲。
良久,黯然擡頭看着鶴半仙,無力地問道:“爲什麼要這樣?”
鶴半仙看她沮喪萬分的模樣也有些觸動,嘆道:“情絲未斷,難奈何。”
情絲未斷,竟然對他還是沒有死心麼?她捫心自問,心中卻早亂成了一團麻。鶴半仙那句話震得她頭昏腦脹,如果被他這樣利用逼迫,竟還不能使自己死心,那真是無藥可救了,連她自己都要鄙視自己了。
“你也別自怨自艾了,命數早就定了的,改不了。還是那句老話,能幫你的,我一定會幫的。一會就有人下來尋你了,我就先不跟你囉嗦,記得別老想不開尋死,沒用的。沒到時候,你死不了,今日我要不是怕人家來尋你的時候,發現你摔成兩截還活着被你嚇死,我才懶得丟下東華帝君府邸的好茶不喝跑來聽你發牢騷呢。”
蘇思曼還不及發話,就見眼前白光一乍,鶴半仙沒影兒了,連帶着斷崖上那樹也不見了蹤影,連她身處的枯草頗厚的崖底也變成了尖角礫石遍佈的凹凸不平的旮旯坑。蘇思曼小心肝已抽,頓時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醒來時已經是在儲香閣她再熟悉不過的牀上了。
樑少鈞顯然並未將她跳崖尋死之事抖露出去,而且宮裡似乎封鎖了有關儲香閣的消息,先前太子妃神秘失蹤,以及此番回宮,還蹊蹺地受了傷,宮裡竟沒有一絲流言蜚語,一切似乎一如往常。儲儲香閣的奴才自然是有那麼幾個知曉主子失蹤以及受傷之事的,可能也被迫禁了口風,雖然奴才們都行動自由,卻也沒人敢胡亂嚼舌根。
奉命看守着儲香閣的侍衛依舊杵在門口,一切都還保持着她離宮時的情形,她也依然未被解禁,仍是禁足令在身。
兩個月已經過去了,她的腿傷好了不少,只是還下不得牀。
這幾日奴才們都在嘰嘰喳喳說着太子出征的事兒,蘇思曼雖在牀養傷,卻也聽到了不少消息。
聽說樑國軍隊抵達楚國後很快就平息了禍亂,但是在內亂中先前的楚國皇帝孝成帝——也就是蘇思曼她爹被作亂的同宗兄弟殺害,不久新帝登基,也就是新帝登基那一日,四處張燈結綵的皇宮彩幡飄飄,在皇宮正門上十分不合襯且十分扎眼地插了杆白旗,連仗都沒打徑自向樑國投了降。樑少鈞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佔領了楚國,在他的執掌下,楚國這個國號依然在,只不過意義卻不同於過去了,如今楚國是樑國治下的藩國。楚國被分割成了八個小的藩國,每個藩國都封了郡王,各自擁有軍隊屬地,完全等同於一個個獨立的小國家。如此皇權便極大地被分散,再無法進行中央集權的統治,楚王空有其名。如今政事已經料理得差不多,似乎這幾日就要班師回朝了。
蘇思曼聽着這些消息,卻沒多少觸動。楚國,雖存猶滅。她父兄皆已死去,楚國存在與否,於她並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只是不知道皇祖母,是否還活着……
她撫摸着胸前那塊黑玉,心中無限酸楚淒涼。
回宮這麼久,她日日鬱鬱寡歡,很少同人說話,基本上是一天到晚躺在牀上。她覺得她其實已經快躺出痔瘡了。
碧璽也還被關押着,不曉得何時纔會被放出來。
宮裡是呆不下去了,她一定要出宮,是的,一定要逃出去。
蘇思曼想下牀去將她藏金子的小箱子搬出來,看看裡頭的金子是不是都還在。出宮肯定得帶些金子或者值錢的東西走,不然她就得去喝西北風。纔剛剛挪了挪腿,卿染就進來了,一臉驚慌失色地跑過來攙扶她。
“太子妃,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吩咐奴婢去做。您身子還未大好,李太醫鄭重叮囑過,不能亂動的,不然骨頭錯位就糟了。”卿染有些心疼地趕緊將她又扶回牀上,又替她墊了軟墊,這下斜倚在牀上倒是舒服了不少。
“好吧,那你替我將牀底下那箱子找出來。”蘇思曼吩咐道。
“是。”
卿染應着聲,伸手掀起牀單,身子已經矮下去探到了牀底下,不多時就捧了個精緻的小箱子出來,小心翼翼放在牀頭小矮几上。
蘇思曼從枕頭底下找出鑰匙打開箱子,一團金光便照了出來。除去上回送給馮綰綰主僕的,還有很多金子呢。若是全部帶走的話,估計她這輩子都不用愁吃穿了,一準能過着殷實的小康日子。蘇思曼摸摸這錠金子,又摸摸那錠金子,面上十分欣慰,有了這些錢,她沒有後顧之憂了。
“太子妃,您這是準備要……”卿染驚詫地瞧着主子。
“噓!”蘇思曼趕緊制止了她。
看來,她想要逃跑的心思到底還是沒瞞過卿染這丫頭。這樣也好,多個人出謀劃策順利逃出去的機率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