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他怎麼呼喊,蘇映月也置之不理,看得江若畫也一陣焦急,邁步便走到她身旁,詫異的詢問道:“映月,你不會真的要懲罰他吧?”
“以他的性子,不出兩天,他就會改過自新了,走,回去吃夜宵吧。”蘇映月挽起她的手就往回走去。
江若畫雖然有些擔憂,但是爲了以後能夠更好,也只好點頭應許。
當晚,所有人都團聚在一起吃着團圓飯,而帝京外的河邊又多了一名勞役。
江家二公子被貶爲庶民的消息很快就傳播開來,整個帝京都鬧得沸沸揚揚,不少閒人都刻意跑去江邊看他的笑話,看看這個平日裡遊手好閒的男人如何做那體力活。
蘇映月和一行人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着不遠處的小河邊,不少人在搬着石頭扛着沙袋,這和京城的繁華相差了那麼多。
或許每個光明的背後,總有那麼些不堪。
江贏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不情願的拖着疲憊至極的步子,邁步走到河邊。
“快些!”一身嚴厲的吼罵聲衝破雲霄,緊隨着的便是一陣鞭子的抽大聲,隔着老遠也能看見他身上開出了一條血口子。
其實已經不是一條,昨晚的一整夜,他身上已經出了無數條血痕,不過已經被灰塵給遮掩了。
“哈哈!看那慫樣!”
“平日裡那般仗勢欺人,這下總有人收拾他了!”
人羣裡都傳來一陣陣笑聲,江贏聽着,咬牙低下頭去,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臉。
背上是重重的沙袋,腳下是磨破了底的鞋子,每走一步似乎都如履刀鋒,鑽心的疼。
江若畫看着,都急得有些忍不住了,“映月,你確定這樣有用嗎?我怕他身體吃不消啊。”
“別擔心,映月的安排,自有她的道理。”藍蘇賢在她身旁安慰道,朝着蘇映月便是默契的一笑。
這麼久以來,他已經很相信蘇映月的所作所爲了,她總有她的辦法。
江若畫看着他對蘇映月那般的信任,也莫名的安下心來。
臨近午時,勞役們都休息開始吃飯,江贏也滿懷熱情的去領取午餐,畢竟累了一天,總算可以吃點東西了。
只是塞在手裡的,卻是兩個饅頭和一碗可以見底的稀粥,滿是灰塵的眉又徒然皺起,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江贏走到角落邊,憤怒的想將饅頭和稀飯給丟到地上,耳邊卻忽然飄來一句富有愛心的聲音,“丟了可就沒得吃咯!”
蘇映月淡笑着打量他,一副看好戲的姿態,這樣的人,是應該受點教訓吃點苦頭。
“你……”江贏想要反駁,但是看到一旁路過的軍官手中的鞭子,只好忍氣吞聲。
畢竟身上的傷口還犯疼,他可不想再來個以下犯上的罪名。
一些婦人提着精緻的食盒走過來,給勞役們紛紛發些鹹菜和點心,畢竟他們都是爲了都城費力。
一名婦人看着江贏滿身是傷的模樣,也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上前便準備也給他一份。
蘇映月卻冷冷的命令道:“誰給他就是違抗軍令,重打五十大板!”
婦人們連忙紛紛繞道而行,連看也不敢再看江贏一面。
江贏恨得牙癢癢,狠狠的瞪她一眼便走到一個角落蹲下,眼淚大滴大滴滴落進了稀粥裡,看着四周的人都吃着有色有味的飯菜,而他……只能含着淚嚼着硬硬的饅頭。
蘇映月什麼也沒有再說,留給他自己一個人去領悟,轉身便離開。
江若畫看着那抹猶如乞丐般狼狽的身影,猶豫了半晌,仍是邁不動步子。
“走吧,映月說兩天,他已經熬過了半日了。”藍蘇賢走到她身旁,柔聲安慰道。
江若畫點點頭,便跟着他一起離開,努力的將眼淚咽回肚子,自責的問道:“我是不是太心軟了?”
“他畢竟是你弟弟,換做別人也沒有人會這般狠心,映月,只是特例而已。”藍蘇賢看着前方那抹筆挺的背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
江若畫只能笑了笑,努力的安慰自己。
這一天對於普通人來說過的很快,對於江府一家人而言,卻是格外的漫長。
上天似乎也是有意懲罰一般,第二日,天空竟然下起了濛濛細雨,雖是初春,但是冬天的腳步還未走遠,本就冷的徹骨,加上一下雨,露在外邊的手都會被凍得通紅。
這一日依舊如此,所有人都有親人送厚衣服,而唯獨江贏沒有,所有人都吃着美味的飯菜,唯獨他躲在角落啃着饅頭。
他身上的傷已經模糊不清了,被灰塵填滿了血痕,全身髒兮兮的如同難民一般。這一天他忽然明白了很多,如果他沒有愛錢,沒有那般虛榮妄爲,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曾經他總是想謀害江若畫,甚至還對爹孃都動起了心思,爲了就是江府的那些財產。
昨晚做過工以後,沒人發了一文的工錢,他拿着那文錢站在河邊,忽然就很想哭。勞累了那麼一天,到手的卻只有那麼少,那整個江家需要多少的心血才能夠建立起來?
曾經也聽過爹孃說過曾經的不易,只是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的他哪裡聽得進去,如今,心竟然領悟了不少。
看着身邊一個個勞役都有人關心,唯獨他,如今成爲了所有人的笑柄,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江盛和玉蘿、江若畫三人向這邊走來,他們手上分別拿着厚衣服和食盒,還有些醫藥箱,只是卻被護衛們給攔住了。
蘇映月一掃三人,不耐煩的罵道:“我說過違令者重打五十大板。難道你們都不想活了?”
“映月,求求你,讓我們給小贏送些吃的!不管他做過些什麼,他終究是我弟弟。”江若畫苦苦的哀求着,不顧護衛的阻攔就往前面撲。
江盛和玉蘿也是滿臉的愁容,一天的時間兩人似乎就已經老了數十歲,江盛顫抖着聲音說道:“蘇姑娘,求求你放過我兒子,我兒子的過錯我願意替他承擔,他從小沒有吃過苦,經不起這般折騰。”
“是啊!蘇姑娘,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他死了我可怎麼活啊!”玉蘿滿臉都是淚水,沒有化妝的臉上如同縱橫交錯的小溪一般。
三人都
聲嘶竭力的哀求着,不時的用憐愛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江贏。
江贏聽着一句句沙啞的聲音,鼻子忍不住的一酸,端着碗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蘇映月無奈的嘆氣,恨鐵不成鋼的反問道:“江若畫,難道你忘了他幾次三番對你的陷害?他早就想你死了,他若活着你也不會安生。還有江盛,你那個寶貝兒子可一直覬覦着你的財產,爲了財產他不惜做出任何事情來。這次舉報太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知道,可是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江家總歸是要由他繼承的,一直以來我只是怕他繼續胡作非爲下去,坐吃也會山空的!沒想到平日裡對他的嚴謹,卻逼得他釀造出了大禍,也是我這當爹的沒有考慮清楚。”江盛自責愧疚的扶額,沙啞的聲音裡滿是滄桑。
江若畫也小聲的抽泣起來,“他再不濟,終歸是我弟弟,我不可能看着他就這樣死去。”
“你們這般對他,他也未必領情,而且軍令一出,不可能收回,如果你們真要給他送東西,就先捱了五十大板再說。”蘇映月毫不留情的負手而立,轉身看着角落裡的江贏,臉上寫滿了淡漠的剛毅。
江贏已經沒有心思再吃東西,只是隔着遠遠的,便看到江若畫和江盛、玉蘿三人爭執起來,紛紛搶着受罰。
手裡的碗終究是握不住,“啪啦”一聲就掉在地上,白色的湯水也灑落在地面,很快就沁入泥土。他起身邁着有氣無力的步子走上前,自責又悔恨的說道:“爹、娘、姐姐姐……”
“小贏。”江若畫回過神來,隔近了看着他身上恐怖的傷口,心又驟然的緊皺起來。
一聽到那親切的話語,那熟悉又親暱的小名,江贏喉嚨一干澀,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小贏,你沒事吧?你放心,爹孃很快就救你出去。”玉蘿安慰着,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而下,那些傷口似乎是傷在她的身上一般。
蘇映月冷肅的一掃江贏,嚴厲的拋出一句話來,“擅離崗位,又想挨鞭子嗎?”
“我只是想和他們說幾句話。”江贏一邊哭着一邊看向三人,眸子也被紅血絲所覆蓋,“爹孃,姐姐,對不起,是我不孝,這是我罪有應得,你們爲了我這般不值得,快回去吧!我會服刑完再回去的。”
三人都是一陣驚愕,眼眸緊縮着凝視着眼前的江贏,什麼時候他也會說這樣的話了?什麼時候他會這般認真自責反省了?
其實一直以來,對於他的胡作非爲,江盛等人念及他是唯一的兒子,並沒有懲罰過,最多就是給他斷了錢財,讓他無法再大手大腳的花錢鬧事。
所以忽然吃這麼多的苦頭,江贏都恨不得去死,想着以前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來過這樣的日子,他真的是造孽了。
“你們回去吧,我不冷,也不餓,我要去做事了。你們不用爲我擔心。”說完,江贏便轉過身,邁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
背後,是一道道炙熱又關切的目光,讓他無比的想哭,他也的確任由眼淚滑落而下,不想做絲毫的掩飾。
蘇映月凝視着他的脊背,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