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從頭頂灑落而下,晃花了沈絃歌的眼。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以爲自己是出現幻覺了。
她還以爲他是去南疆了,沒想到他竟然出現在了相府,而且還是以“玄衣人”的身份。
不,確切地說,他是以七皇子侍從的身份出現在相府的。
脫下了黑色緊身衣的顧行知此刻梳了個極其利落的高馬尾,青衫飄逸,眉眼乾淨。
明明頂着一張十分平凡的臉,但奇怪的是他身上卻自有一種特殊的氣場,讓人不敢忽視他的存在。
當着人家的面說人家的壞話,還被人家抓了個正着。饒是沈絃歌臉皮一向厚實,此刻也有些撐不住了。
她偏過頭,假裝不認識身後的顧行知:“兄長,這位是?”
“是七皇子的貼身侍衛。”沈夜舟並未發現她眼中的尷尬,因爲有了顧行知這個外人的存在,他已經迅速恢復成了那個穩重持重的沈大人模樣。
“奇怪,我方纔怎麼沒看見七皇子的這位貼身侍衛?”沈絃歌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明明剛剛在園子裡,我還見過七皇子來着。”
沈夜舟不疑有他:“七皇子派他辦事去了,你沒見着也不奇怪。”
沈絃歌:“......”辦什麼事啊!大約是相府的哪間屋子又被他老人家光顧了吧?!
說也奇怪,別人家都是奴才辦事主子坐享其成,到了顧行知這裡則剛好相反!
這顧行知,莫不是有什麼不爲人知的怪癖不成?
“原來如此。”沈絃歌這纔回過身,衝顧行知點頭笑了笑,“不知這位侍衛大人有何要事?”
擦身而過的瞬間,顧行知極爲隱晦的同她交換了一個眼神。爾後他越過她,徑直走到沈夜舟面前:“沈大人,我家王爺沒跟你在一塊兒嗎?”
沈夜舟:“出了一點兒小小的意外,所以我便請王爺暫時到花園裡休息了。”
“原來如此。”這麼說着,顧行知卻並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難道,他今天是專程來見她的?
雖然這個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沈絃歌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顧行知,卻正好對上他朝她投過來的目光。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錯而過,爾後又一觸即分。但只一眼,沈絃歌便篤定顧行知是有話要對她說。
她正在思考該如何不動聲色地支走沈夜舟,一個身材高挑,身形火辣的紅衣女子突然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沈大人,你不是說要替我皇妹找大夫診脈嗎?”長河並未注意到顧行知的存在,她徑直走到沈夜舟面前,問道,“大夫人呢,怎麼還沒來?”
清晨的陽光明媚,可更爲明媚的卻是陽光下的長河。她像一株豔豔盛開的紅薔薇,美得張揚而熱烈。
沈絃歌的目光本已從顧行知的身上挪開,可此時此刻,她卻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因爲易了容的緣故,顧行知的臉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表情,可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震驚卻依舊逃不過她的法眼。
她知道,看到長河的那一瞬間,他一定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期待從他眼中發現更多的情緒,可是下一秒,他已經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
沈絃歌:“......”
這長河公主本就與前世的她有兩分相似,再穿上這一襲耀眼的紅衣,乍一看便像了五分。
可這顧行知究竟是怎麼回事,居然連半點反應也沒有?
他明明在她面前幾次三番地提及過前世的她,可爲何看到相似的人了他卻如此無動於衷?
“公主恕罪!”沈絃歌正百思不得其解,身旁的沈夜舟突然推了推她,
“原本微臣是想請大夫來爲端陽公主診個平安脈的,可考慮到端陽公主的閨譽,微臣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要張揚爲好。所以便斗膽做主,請舍妹來爲公主診脈。”
長河半信半疑地瞟了一眼沈絃歌:“你會醫術?”
沈絃歌躬身答道:“回公主,臣女只是略懂一二而已。”
“那還楞着幹什麼?”長河是個心直口快的,“趕緊進去爲我皇妹診脈啊。”
沈絃歌點頭答了個“是”,這才轉身朝院子裡走去。路過顧行知時,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竟神不知鬼不覺地朝她掌心裡塞了一個東西,還沒被其他兩人發現。
沈絃歌一路捏了那個東西進了內院,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她才悄悄攤開了掌心。
一張紙條被揉成了團,正安靜地躺在她溼漉漉的掌心裡。沈絃歌迅速地打開紙條,果然看到了顧行知陌生而又熟悉的筆跡。
說陌生,是因爲顧行知特意改了筆跡。說熟悉,是因爲即便他刻意改了筆跡,她依然能夠從其中看到幾分熟悉的痕跡。
顧行知約她見面?而且還是以這種鄭重其事的方法。
沈絃歌想不通顧行知有什麼理由非要這麼做?
她與他的關係,其實遠沒有親厚到這種程度,不是嗎?
帶着這個疑問,沈絃歌走進了沈錦繡的閨房。
看到她的瞬間,沈錦繡似乎半點也不意外。倒是端陽,因爲事情沒能如了她的願,此刻她正滿臉的不自在。
“怎麼是你?”見到她,端陽隱忍的怒火似乎都找到了突破口。沒了外人在,她甚至懶得裝相了,“沒有本公主的允許,是誰準你進來的?”
沈絃歌不卑不亢地答道:“聽說公主落了水,是長陽公主讓臣女來爲公主診脈的。”
“落水”二字着實刺激到了端陽,她回頭看向沈錦繡,惱羞成怒地質問道:“你們相府的消息都傳得這麼快的麼?本公主不過落個水而已,怎麼才一會兒,便隨便哪隻阿貓阿狗都知道了?”
沈錦繡礙於身份不敢頂嘴,眼底卻閃過一抹極爲不耐煩的神色。
倒是沈絃歌,一臉混不吝的模樣,似笑非笑地說道:“那麼公主,敢問您可願意讓阿貓阿狗給您診個脈?”
“放肆!”端陽頓時勃然大怒,“你這是在跟本公主說話嗎?”
“怎麼,臣女說錯了嗎?”沈絃歌依舊笑嘻嘻的,“公主金口玉言,說臣女是阿貓阿狗臣女便是阿貓阿狗。可有什麼問題嗎?”
端陽被她噎得啞口無言,一腔怒火壓在胸腔裡無處宣泄,氣得胸口都起伏不定了。
她不是不能懲罰沈絃歌,可如此一來,她素日積攢的好名聲便毀於一旦了。
畢竟,是她先出言諷刺重臣的孫女兒是阿貓阿狗的!
端陽心有不甘,卻只能嚥下這口惡氣。臉上一時間如同打翻了調色盤,七情上臉,精彩極了。
沈絃歌權當沒看見,握住她的手腕就開始診起脈來。
她一邊診脈,一邊用幸災樂禍的口吻說道:“三妹妹,聽說今日|你與長河公主發生了爭執,連端陽公主落水都沒發現。這種錯誤要是傳到祖母耳朵裡,三妹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端陽面色一變,原本天真漂亮的瞳仁兒裡閃過了一抹極爲陰鬱的神色!
這個沈絃歌,又壞她好事!!
沈錦繡先是一愣,爾後終於反應過來沈絃歌這是在爲自己開脫。
她於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端陽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道:“公主恕罪!”